这些明显是玻璃片划出的痕迹,而且这些痕迹深浅不一,最长的快十年,最短的才几个月。换句话说,这么多年来,葛招娣一直有自残倾向!
这不应该啊,一直毒打他的父亲已经离世,她为何还要自残?除非,她觉得心里有愧!
也许不想离开老城区的人一直就不是胡先烈,而是葛招娣!但究竟是什么让她这么多年来都无法释怀,这个答案显而易见,似乎已经无需再猜了。
白南看着面前,好不容易才舒缓了一会儿,又立刻变得警惕的女人,白南似乎看见了小时候的那个女孩——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变,她就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会察言观色。
她从小就善于观察父亲的心情,以此来判断今天自己会被打得轻一点,还是狠一点。
因为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不被期待的,她无法继承父氏的“皇位”,更不能帮父亲还债;她不配拥有父爱,甚至连一句关心和一下照顾都不配有。
她叫招娣,她连名字都是为别人而取的。
葛招娣她从小就恨她的父亲,甚至连带着厌恶男人。但她却又被父亲那种可笑的“父系言论”所影响,这让她早早就剪了个像男生的短发,学着男生穿衣打扮,想做一个男人。
那一天,是大雨。
工地的工人都回家了,唯独葛东华为了加班费留了下来。年仅十六岁的葛招娣,如往常一样,起大早为葛东华做了一顿丰盛又可口的午餐。她用身体捂着饭盒,穿过杂乱的小道,在小混混戏谑又暧昧的眼神中,快速朝着工地奔去。
她终于赶到了船舱下,她犹豫地看着哪怕再注意,还是不小心溅到了雨水的饭盒,她觉得又要少不了父亲一顿毒打了!
突然,五楼工地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她看见楼上,葛东华正被一年轻男生追债着,他紧靠着栏杆边,下一秒,葛东华一个不小心,从栏杆上翻掉而下。
他正好遇到摔在葛招娣面前,鲜血瞬间从他的脑后溢出。
葛招娣听见楼上人的尖叫声:“死人了!!死人了!天呐!赵曙光你杀人了!!”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我要去告诉老大,你杀人了!”
“我没有啊!”这是那个叫赵曙光的人吼的,他的声音无助又恐慌,“我要去看看,他还在动,他还没死,我没有杀人!”
楼上真的传来了往下跑的脚步声。
葛招娣看着面前的葛东华,他的四肢被摔倒了,呈一个扭曲又恐怖的姿势,但他确实还活着,他看着葛招娣,像看到了救星。
“救我!”这是葛招娣第一次在父亲眼里,看见了光。
“快!救我!”但葛东华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命令式,这让葛招娣下意识地反胃和恐惧。
眼看着,楼上跑下来的脚步越来越近。葛招娣看着父亲眼里的光,越来越烈。下意识地,她一步一步地靠近葛东华,在葛东华充满希望的眼神中,她鬼使神差地拿起父亲手里的工作刀。
葛东华还以为,葛招娣要替自己报复那个把自己推下楼的人呢!但下一秒,葛招娣手里的刀,捅进了葛东华的肚子里。
葛东华不可思议地瞪着葛招娣,没一下就彻底没了呼吸声。而楼上跑下来的男孩最终也没有跑到葛东华的跟前,他只是很远远地望了一眼,就被同伴大叫着带走。
葛东华死了,彻底死了。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葛招娣看着没了动静的葛东华,她一下子瘫在地上,她怀里的饭盒被打翻,里面可口的饭菜洒了一地。
她呆呆地看着地面,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挑剔,逼着她大早上起来买菜做饭,她也再不会遭受到无理的殴打与谩骂。从此之后,葛招娣就解脱了。
可年少的葛招娣,没有办法处理葛东华的尸体,她只好习惯性地拨打了一串,早就铭记在心,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这是葛东华的一个老同事,胡先烈的手机号码。胡先烈之前就住在葛东华和葛招娣的隔壁,他总听到葛家传来巨大的声响,一开始,他以为是葛招娣很调皮,他生气地去找葛东华理论。但他万万没想到,他敲开的不仅是葛家的房门,还有葛招娣的秘密。
胡先烈不好跟葛东华直接发生冲突,更不好去沾手指责人家“教育”女儿,他只好在葛招娣被打后帮她上药,平日里给没肉吃的她买一点营养品,以及在她父亲又输了钱后,提前给她通风报信让她躲着点。
就这样,胡先烈成了葛招娣绝望人生里,一束悄悄地、小小地、却明媚的光。所以在葛东华出事后,她第一时间想到向胡先烈求助。
但......当葛东华的身体慢慢没入水泥时,葛招娣却没想象中的轻松,愧疚感和罪恶感忽然涌上心头,长期被折磨的女孩已经不知道如何正确地爱护自己了,她看着地上破碎的饭盒玻璃渣,颤巍巍地捡了起来,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只有疼痛感才能减轻她的愧疚,接下来的十多年里,葛招娣都不肯放过自己。直到现在,她终于选择放手,她终于愿意离开这座城市,终于不畏惧将满手的伤疤露出,她终于肯放过自己了!
白南的手还拽着她的手腕,他下意识地用力,而面前女人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白南思绪万千,他知道,他只要把任何自己一点猜想说出来,葛招娣都无法离开,好不容易放过了自己的她,将要再一次面临绝望与惩罚。
要,说出真相吗?
说出真相,真的是公平的吗?白南犹豫了。
“喂!白南你咋回事,干嘛总拉着人家女生的手啊!”一旁,魏明申插着腰不满地瞪着白南,白南回过神。
白南:“没什么,发了个呆。”他收回手,葛招娣连忙将胳膊缩到身后。
魏明申小声催促白南:“马上就要到七天截止点了,别磨叽了。”
是啊!白南恍然清醒,他们是在参加百人藏凶的,藏凶才是他们的目的,什么公平、什么伦理,都是不存在的。
白南微笑地朝葛招娣点点头:“一路平安。”
他说着,侧身给葛招娣让位,看着葛招娣消失在转角的身影,白南明白,这一次的案件,他们又要藏凶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