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月末 —— 既是蓝月即将升起的日子,也是庄家作坊发工钱的日子。
作坊里的雇工们个个喜气洋洋,一大早,家丰就让四个作坊的管事分别在门口现场发钱,其中制糖坊依旧由秀兰负责。
这次发薪的事几乎全村皆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记住了:庄家五星作坊每月二十五日发工钱,雷打不动。
所有来上工的人,都在各自作坊门口领钱;那些不固定在作坊、负责运煤和采购的人,还有乡民团的成员,也都从外面赶回来,在作坊所在的街道口集合领钱。
就连有些刚到制糖坊没几天的新人,也按全月工钱发放;甚至从二十五号到月底这五天还没开工的,家丰也一并提前发了钱。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大家竟学着家丰当初作坊开业时喊的 “开业大吉”,在领钱时顺口说了句 “发钱大吉”。
这话一传开,竟成了惯例 —— 后来每个领钱的人,都会微微鞠躬,对着发钱的管事喊一声 “发钱大吉”,看得家丰哭笑不得,又觉得有些莫名的有趣。
“哎呀,真是热闹啊!” 就在这时,叶掌柜推着小车来拿货,看到这热闹的场面,忍不住感叹。
“叶掌柜好!” 家丰正低头翻着账本,抬头见是他,连忙打招呼,“对了叶掌柜,之前忘了跟您说 —— 每月二十五号是我们所有作坊发工钱的日子,今天可能没法好好招待您,您多担待。要是拿货,直接跟作坊的工人说就行,负责出货的人会登记记录。”
“无妨无妨,我就是来凑个热闹。” 叶掌柜摆了摆手,目光转向家丰家西院的方向,好奇地问,“这么说,那边也在发钱?”
家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对,叶掌柜。那边是我正在盖的房屋和小院,盖房子的工人,也按今天这个日子发薪。”
“工人做工,按月拿钱,定时定量。” 叶掌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感慨,“此处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颇为壮观。若是将来天下所有村庄都能像庄公子这村子一般,那可就是无可比拟的盛世了。”
家丰瞅了叶掌柜一眼,心里暗笑:这平时抠门又精于算计的老叶,居然还有这般情怀?他笑着附和:“叶掌柜说得是。小子也只能祝愿天下村庄都能这般兴盛。”
叶掌柜乐呵呵一笑,知道家丰是随口调侃,也不介意,拱手道:“庄公子先忙,叶某就先去拿货了。” 说完便带着人往作坊走去。
这边叶掌柜刚走,金茂大伯就发完工钱走了过来,搓着手嘿嘿笑道:“小东家,这一批批银子发出去,你就不心疼?”
“心疼啥?” 家丰摇摇头,语气认真,“咱们村的人都富了,才会对村子有归属感,才舍不得离开。这样他们才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家、保护咱们村 —— 我这不也跟着被保护了嘛!”
金茂大伯捋了捋自己的大胡子,一脸不解:“你这脑袋里想的东西,跟常人就是不一样,我是真理解不了。罢了,不说这个 —— 我来是告诉你,西厢房盖好了,我们已经收拾了一遍,你们去看看,要是满意,就能往里搬家具了。”
“刚盖好就能住人?不用先晾晒一段时间散散潮气吗?” 家丰有些好奇 —— 他总觉得刚建好的房子会有湿气,住进去不舒服。
金茂大伯反而觉得他奇怪:“晾晒啥?刚盖好的房子是有点潮气,但空着也晾不干啊!反而住进去有人气,在里面生火做饭、过日子,房子干得更快。有些大户人家盖了新房,还特意安排下人先住几天‘暖房’呢,你也要学这个?”
家丰心里琢磨着:这个时代没有甲醛、苯系物这些污染物,没tVoc,石块也只是表面打磨,没有氡气 —— 除了点潮气,确实没啥问题。
既然搞建筑的金茂大伯都这么说,那就入乡随俗吧。
“不用学暖房,能住就行。” 他笑着点头。
金茂大伯又感慨道:“你啊,跟朱家人真是不一样。那朱财主一辈子就想着自己赚钱,谁也不知道他家里存了多少银子,反正到最后钱没花完,人就没了,还落得个村里人不待见的下场。你这口碑,可比他好多了!”
家丰总觉得金茂大伯这话在 “内涵” 自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是啊,人生最痛苦的事不就是‘人没了,钱没花完’嘛!我知道,我会继续‘好好花钱’的。”
说笑间,家丰带着秀兰、静竹、小花等人去看西厢房。
一进房,众人就眼前一亮 —— 比起以前住的茅草屋,西厢房宽敞又明亮。以前的茅草屋因为墙体不结实,窗户开得又小又少;现在的房子有承重柱,墙体稳固,前后都开了可开合的大窗户,采光通风都好。
三个厢房都是用来住人的,没装水路,但都盘了土炕。
金茂大伯早就试过炕的好坏,笑着说:“这炕烧起来,屋里能热乎大半天!炕头边上就是烧炕的炉灶,夏天不用的时候,盖上块板子就能当桌子;冬天把板子拿开,底下烧火,烟道直通炕里 —— 热气和烟气先过炕底,再顺着墙道排到外面,又暖和又安全。”
他还指着炉灶说:“炉灶上盖块带孔的铁板,能烧热水;底下是出灰道,拿个铁钩就能掏炉灰,方便得很。”
可惜现在是夏天,暂时用不上炕,不然家丰还真想试试睡热炕头的感觉。
炉灶附近、炕边的地面都铺了石板,踩上去又平整又舒服;其他地方则铺了木地板 —— 原本金茂大伯想全铺砖石,但算下来成本太高,就跟静竹、秀兰商量了下,改成了 “砖石 + 木板” 的搭配。好在他设计得巧妙,两种材质各占一边,拼成好看的图案,一点也不突兀。
三个房间的格局差不多,除了土炕,还留了不少空间放家具。虽然还没摆软装,但小花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前跑后,挑着自己喜欢的房间了。
家丰打开所有窗户,屋里顿时通透起来 —— 前院还堆着建筑材料,工人们忙忙碌碌;后院却已经有了风景:西墙因为靠近河边有坡度,从外面看很高,从屋里看却不挡视线,窗外几棵柳树随风摆动,远处的大河映着晨光,波光粼粼,格外好看。
“杨柳东风树,青青夹御河。”
静竹听着家丰念诗,看着这景色,忍不住拉着家丰的手,认真地问,“小丰,不然你去学堂读些书,学上一段时间,将来试试科考如何?”
旁边的秀兰也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 整个村子,除了早已败落的朱家,还有逃难来的宇文家,就没有读书人。
家丰的爹庄二兵在外奔波多年,也只是个普通士兵,成不了 “人才”。要是庄家能出个秀才,那可真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村里有不少人识字,还是当年宇文先生刚来时免费教的,但后来大家要么因为没钱继续读书,要么因为要谋生,没人敢想 “科考”—— 毕竟识的那点字,离科考的要求差太远了,宇文先生后来也没时间再教大家。
家丰一听 “科考”,赶紧摇头:“不如何!二娘,您怎么又提这事啊?”
“你有这般文采,不读书科考,岂不可惜?” 静竹有些失望,她还以为家丰能明白读书的重要性。
“那诗是王之涣写的,不是我原创的,顶多算‘自娱自乐’,哪算什么文采?” 家丰赶紧解释,“再说,这么好的日子,让我去啃四书五经?我才不干呢!”
静竹愣了愣,追问:“五经我知道,四书是指《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吗?”
“二娘您知道的真多!” 家丰连忙恭维,心里却嘀咕:四书这个说法好像是宋朝才有的,现在看来不这么叫?不过也没深究,继续说,“可这些书又晦涩又古老,没什么实际用处,还限制思维,纯粹给我增加负担。”
“小丰你怎么能这么想?” 静竹急了,“知书达理怎会无用?读书提高认知,怎会限制思维?”
家丰耐心解释:“二娘,我的思维偏向‘理科’—— 就是数学、天文、工学,甚至炼金学这些,也就是旁人说的‘奇技淫巧’。这些知识,对我才有用。”
他掰着手指头举例:“过滤糖和盐,属于物理学;糖和盐的结晶,属于炼金学,也叫化学;独轮车能轻松省力还不倒,属于工学,也沾着物理学;肥料能提高产量,是农学,也包含化学;双拐能支撑残疾人走路,是医学和物理学;咱们用数字记账算账,是数学,能省不少时间。”
“可四书五经这些,都属于‘文学’。不是说文学没用 —— 它能培养文化、传播道德,让人明事理,但对我这个‘理学生’来说,真没多大用。”
“它不能治病救人,不能提高庄稼产量,不能让人干活省时省力,不能让人穿得更暖和、更舒服。但理科可以 —— 理科能把铁炼成钢,让工具、农具,还有二娘您用的剪刀更锋利、更耐磨;能把铁锻造成炒锅,做出更好吃的菜;能把麻纺成线,织成更结实的布、更舒服的衣服。所以二娘,这些被读书人看不起的‘奇技淫巧’,才能让咱们活得更好啊!”
静竹久久没说话,只是失神地看着家丰,显然被这番 “颠覆认知” 的话冲击到了。
“二娘,您还好吗?” 家丰见她愣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 现在他的个头已经能轻松拍到静竹的肩膀了。
“二娘没事。” 静竹回过神,白了他一眼,语气复杂,“你这想法太出格了,可千万别去读书 —— 真混进读书人的圈子,能被人用唾沫淹死。”
“读书人里有厉害的,我承认。但想骂我的,不一定骂得过我 —— 奶奶说,我这嘴皮子可是得到她真传的!” 家丰笑着打趣。
“唉,你这孩子。” 静竹无奈地摇摇头,还是觉得可惜,“就是可惜了你这‘文采’。”
“都说了不是我写的,二娘怎么还不信?” 家丰哭笑不得,“这些诗就是我顺嘴学的,比起我的理科知识,差远了!”
“你还吹上牛了!” 静竹忍不住笑了,也不再提科考的事 —— 她知道,家丰主意正,自己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