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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渡厄当铺内仿佛被拉长了。林清音维持着双手虚按绣囊的姿势,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细密的汗珠汇聚成缕,顺着她清瘦的脸颊滑落,滴在柜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呼吸也变得轻浅,唯有那双紧闭的眼睫在微微颤动,显示着她精神世界正进行着何等惊心动魄的博弈。

谢九安半步未离,如同最忠诚的守卫。他不再调息,全部心神都系在林清音身上。他能感受到她精神力如风中残烛般摇曳,那绣囊中的痴缠之力如同沼泽,正在缓慢却持续地消耗着她。好几次,他几乎要忍不住出手强行打断,但看到林清音眉宇间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又硬生生按捺下来。他攥紧了拳头,骨节泛白,左臂残余的毒素似乎都在这种焦灼下隐隐作痛。他憎恨这种无力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涉险。

后院的杂物房内,墨渊靠坐在墙边,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前厅那场无声的较量。林清音那温和却坚韧的精神力,像是一把钝刀,试图一点点磨断那些坚韧的情丝,在他看来,愚蠢又低效。若是他,自有十几种方法能更快地毁掉那绣囊,连同那对被情丝所困的男女,也不过是必要的代价。力量存在的意义,不就是扫清障碍吗?

可心底另一个声音,却在冷眼旁观着林清音的坚持。那种不放弃任何一方的“迂腐”,像一根细刺,扎在他被黑暗侵蚀的心防上,不痛,却无法忽视。他烦躁地闭上眼,右眼底的暗绿流光挣扎得愈发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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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音的识海中,是一片由无数斑斓丝线构成的混沌风暴。甜蜜的耳语、激烈的争吵、不安的猜忌、疯狂的占有欲……各种极端情绪化作扭曲的色彩和声音,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屏障。她像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地保持着方向。

她的目标,是风暴中心那一点微弱却始终不灭的纯白光泽——那是这对情侣最初心动时,最纯粹的一缕情丝,尚未被后来的痴缠秘法污染。

“找到它……一定要找到……”她心中默念,骨笛的力量护持着她的灵台清明,让她不至于被这些负面情绪同化。她的精神力触须如同最灵敏的探针,在狂乱的情丝中穿梭,仔细分辨着每一缕丝线的质地和颜色。

终于,在避开了无数狂暴的、带着钩刺的黑色丝线(猜忌)和黏腻的、令人窒息的粉色丝线(占有)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那一缕纯白。

它那么细,那么弱,几乎要被周围汹涌的暗流吞没,却依然散发着温暖的、令人心安的光芒。

就是它!

林清音精神一振,立刻将所有的安抚与沟通意念,如同温暖的泉水,集中涌向那缕纯白情丝。她没有试图去斩断其他那些扭曲的情丝,而是不断地加强、滋润这最初的美好。

奇迹般地,随着这缕纯白情丝被唤醒、被增强,周围那些狂暴的黑色、粉色丝线,仿佛失去了根基,变得有些躁动不安,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具有攻击性。它们本是依附于这纯白情丝而生出的畸变,如今本源被稳固,畸变自然开始松动。

林清音看到了契机。她引导着那缕被加强的纯白情丝,如同引导着一位迷途的旅人,让它去“看见”那些因它而生的痛苦与扭曲——王先生眼中的恐惧,他手腕上的红痕,还有电话那头女子歇斯底里的哭泣……

“爱不该是枷锁……”林清音将自己的意念融入那纯白情丝之中,轻声诉说着,“放手,才是对彼此真正的慈悲……”

那纯白情丝剧烈地颤抖起来,散发出悲伤、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逐渐清晰的明悟。

就在这一刻,柜台上的绣囊无风自动,那对鸳鸯妖异的红眼睛,光芒骤然黯淡下去。缠绕在绣囊上的痴缠之力,如同退潮般,开始迅速消散。那甜腻的异香也渐渐淡去,最终只留下一丝锦缎和丝线本身的淡雅气味。

“成了……”林清音虚脱般地松了口气,身体晃了晃,险些软倒。

谢九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将她按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温水。“没事吧?”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林清音接过水杯,手还在微微发抖,她勉强笑了笑,声音虚弱:“没事……只是耗神过度。情丝……已经‘梳理’开了,执念已散。这绣囊,现在只是一件做工精致的普通绣品了。”

苏曼一直紧张地守在旁边,此刻也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拿起绣囊仔细感受,果然,那令人心烦意乱的痴缠感已经完全消失。“清音,你太棒了!”她由衷地赞叹,同时心里对后院那个男人更加忌惮,他说的“费时费力”,果然不假。

后院,墨渊感知到前厅那股纠缠不休的邪异力量彻底平息,冷哼了一声,闭上眼,继续与体内的躁动对抗。只是他紧蹙的眉头,似乎略微舒展了一丝。那种不依靠绝对力量,而是深入核心、化解根源的方式,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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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绣囊被净化的同时,城市那端的高档公寓里。

正对着手机哭喊的年轻女子,声音戛然而止。她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还是那个迟迟没有回应的聊天界面。奇怪,刚才那股烧心灼肺的、恨不得立刻冲到对方面前问个清楚的冲动,突然就像被抽空了一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迟来的清醒。

她看着自己手腕上莫名出现的红痕,回忆起这段时间自己如同着了魔般的言行,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那不是她,至少不完全是。她爱他,但绝不该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方式。

她缓缓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属于自我的宁静。也许,他们都需要时间,真正冷静地想一想。泪水无声滑落,却不再是歇斯底里的绝望,而是带着一丝解脱的悲伤。

而逃离当铺的王先生,正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试图麻痹那颗被“情丝”折磨得惶恐不安的心。醉意朦胧间,他仿佛看到女友最初对他展露的、羞涩而纯净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不疼,却带着一种空落落的怅然。他好像……并没有感到想象中的全然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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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厄当铺内,林清音休息了片刻,脸色才稍微恢复了一些。

“这对男女,虽脱离了痴缠蛊的控制,但心结已种,缘分恐怕也尽了。”她轻声说道,带着一丝惋惜。渡厄当铺能化解诡物,却难断人间情仇。

“各人造业各人担,我们能做的,到此为止。”谢九安沉声道,扶着她的手臂稳健有力。

苏曼将变得平平无奇的绣囊收好,感慨道:“这七情宗的东西,真是害人不浅。不知道还有多少类似的诡物流落在外。”

她的话音刚落,门口的风铃再次响起。

这次进来的,是一位气质雍容、衣着华贵的老妇人。她保养得宜,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晦暗之气,手中捧着一个尺许长的、用紫檀木精心打造的盒子。她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脸色苍白的林清音和扶着他的谢九安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很快被一种更深的忧虑取代。

“请问,哪位是主事人?”老妇人的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镇定,但细听之下,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清音站起身,尽管疲惫,依旧保持着礼数:“老夫人,我是。您有何物需要典当?”

老妇人将紫檀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打开盒盖。里面衬着明黄色的丝绸,躺着一支通体碧绿、玲珑剔透的玉簪。玉簪雕成青鸾逐日的形状,工艺精湛,鸾鸟的眼睛是两粒罕见的紫晶,华贵非常。

然而,这支价值连城的玉簪,却散发着一股极其不祥的、带着腐朽与诅咒意味的气息。那气息阴冷刺骨,与之前“痴缠绣囊”的情绪之力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的、恶毒的诅咒。

老妇人看着玉簪,眼神复杂,有痛恨,有恐惧,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此簪,乃我先祖受赐之物,相传已庇护我家三代富贵。可到了我这一代……但凡戴上此簪的女子,无一善终。我母亲,我姐姐……都去得不明不白。如今,轮到我的小女儿……她只是好奇试戴了一次,便一病不起,药石罔效……”

她抬起眼,看向林清音,眼中带着一丝绝望的恳求:“大师,此物我不敢毁弃,恐招致更大灾祸。听闻贵铺能处理此类邪物,老身愿以此簪,‘活当’于贵铺!只求化解其上诅咒,救我女儿一命!无论何种条件,老身……万死不辞!”

又一件诡物上门,带着血淋淋的过往和迫在眉睫的危机。渡厄当铺的众人,还来不及喘息,便不得不再次面对新的、更加凶险的挑战。而那支青鸾玉簪上萦绕的诅咒气息,让刚刚消耗过度的林清音,心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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