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祠堂。
祠堂的烛火明明灭灭,将陆承枭挺拔却僵直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斑驳的青砖地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疤。
鞭梢破空的脆响还萦绕在耳边,每一下落下,都带着牛皮浸过盐水的钝痛,狠狠砸在背上。二十鞭,一鞭比一鞭重,老爷子亲自下令,行刑的下人不敢有半分留情。此刻他的后背早已血肉模糊,暗红的血浸透了单薄的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肉上,稍一动作,便是撕裂般的疼。
可这点疼,比起心里的荒芜,算得了什么?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那里还残留着陆承修方才跪过的痕迹。同样是受家法,陆承修挨了二十鞭,他的父母就慌不迭地冲进来,又是心疼又害怕责备的把人扶了出去。
而他陆承枭呢?
陆家的长孙,陆家未来的继承人,从小他就被教导,陆家的利益高于一切,亲情、喜好、甚至爱情,都要为家族利益让路。
陆老爷跟陆承枭父母还留在祠堂,其余陆家人已经离开。
“陆承枭!你是不是疯了?!”
蒋兰尖利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她指着陆承枭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精致的妆容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港城陆氏分公司的股权,那是陆家多少年拼下来的家底!你居然全给了蓝黎?一个已经跟你离婚的女人!”
提到蓝黎,蒋兰的语气里满是嫌恶,像是提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蓝黎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对她?她倒是好,这个婚离得值得,拿走那么多财产!我早就说过,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是不是被她灌了迷魂汤?!”
蒋兰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陆承枭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他可以忍受家法,可以承受母亲的斥骂,但他无法容忍任何人诋毁蓝黎,尤其是造成他们离婚悲剧的始作俑者之一。
陆承枭的背挺得更直了,后背的疼痛让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可他攥紧的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人,是唯一可以牵动他心的人,怎么能被如此践踏?
他缓缓抬起那双阴鸷的眼,冰冷的目光直直看向蒋兰,深不见底的眸子,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蒋兰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脚下踉跄了一下。
可悲的是,血缘成了她最理直气壮的盾牌。
她强撑着自己的身份,梗着脖子怒道:“我是你妈!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什么?我说的有错吗?蓝黎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了她,跟整个陆家作对,值得你把自己的身家都给她?”
“那乔念有什么好?”
陆承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像冰锥一样砸在蒋兰心上:“值得母亲你这么喜欢,非要我娶她?”
蒋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乔念,那个她当初极力撮合陆承枭娶的女人,出身豪门,温柔贤淑,是她眼中完美的儿媳妇,可就在今晚,她却得知乔念肚子里怀的是陆承修的孩子,亏她还亲自跑去港城怒骂贺家老太婆,为她撑腰,那个贱女人,竟然敢骗她,水性杨花的女人,敢糊弄陆家人,她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蒋兰此刻被陆承枭戳中痛处,她张了张嘴,竟无力反驳。
但很快,她又找回了底气,声音尖利了几分:“乔念是有错,可蓝黎就好吗?离婚转头就跟段家那小子勾搭上了!她倒是精明,离婚拿走你那么多财产,转头就攀上了另一个高枝,你看看你,被她耍得团团转,还把她当宝!”
“够了!”
陆承枭猛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心痛。提到离婚,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那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没有之一。
他死死地盯着蒋兰,眼底翻涌着猩红的血丝:“不是你,我会跟她离婚吗?”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若不是你跑去她外婆家大闹,说她配不上陆家,说她的种种不是,她外婆就不会死!”
想到蓝黎要去祭奠她外婆被贺家人阻止,她哭得撕心裂肺,眼神里的绝望和冰冷,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也是因为她外婆过世后,蓝黎提出了离婚,态度坚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蒋兰被他问得一噎,随即又蛮横起来,双手叉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这是在怪我?贺家那老太婆本来年纪大,死了关我什么事?你自己护不住老婆,倒把责任推到我身上?陆承枭,你有没有良心?”
良心?
陆承枭听到这两个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苦涩和绝望。他抬手,想去擦额角的冷汗,却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着蒋兰,这个生他养他的女人,却从未给过他一丝温暖的母亲,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良心?”他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里的寒意更甚,“在这个家里,有良心可言吗?”
蒋兰对他,从来没有过母亲对儿子的疼爱,只有无尽的要求和,她教他要争,要抢,要为陆家的利益不择手段,却从未问过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陆家的权势和财富,而是一个温暖的家,一个能让他卸下所有防备的人。蓝黎出现了,她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幸福,可到头来,还是被这个所谓的“家”,亲手摧毁了。
“你怎么会是我母亲?”陆承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绝望:“我怎么会出生在这样一个毫无感情的家庭?”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中了蒋兰,她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火:“你什么意思?你是对我这个母亲不满?是对陆家不满?我辛辛苦苦把你培养成人,让你有今天的地位,我做什么不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为我好?”陆承枭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讽,“母亲,你所谓的为我好,就是逼我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就是百般刁难我心爱的妻子,就是为了让我离婚,不惜绑架蓝黎,威胁她如果不签字,就对她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