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摆满了菜肴:清蒸东星斑,白灼芥蓝,糖醋排骨,蟹粉豆腐,山药乌鸡汤,全是她喜欢的口味,精致得像是从米其林餐厅端出来的。
“黎黎,多吃点。”陆承枭为她拉开椅子,动作轻柔得近乎小心翼翼。
蓝黎坐下,目光扫过满桌的菜,最终落在他挽起的袖口上——那里不小心沾上了一点酱汁,在他昂贵的衬衫上格外显眼。
“先喝点汤。”陆承枭为她盛了一碗汤,递到她面前,“小心烫。”
他的指尖在碗边停顿了一瞬,终究没有碰到她的手。
蓝黎低头喝了一口,汤炖得极好,鲜香醇厚,温度也恰到好处。
“很好喝。”她轻声说。
陆承枭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奖励。他在她对面坐下,却没有动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吃饭。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餐具偶尔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这种安静让人心慌,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蓝黎小口小口地吃着,每一个动作都极其认真,她知道,这可能是他们之间最后一顿饭了,明天之后,他们解除夫妻关系,再无瓜葛。
陆承枭始终保持着微笑,可那笑意从未抵达眼底。他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的脸上,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黎黎?”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蓝黎抬眸看着他。
“对不起!”男人低声道。
蓝黎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她说道:“陆承枭,都过去了,我们之间也结束了,你没必要说对不起。”
陆承枭看着她眼睛,心里涌起一阵尖锐的痛楚。
他们真的结束了吗?
真的都过去了吗?
他多想告诉她,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好好珍惜她,后悔让她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后悔爱她的方式错了,他以为的保护,其实是错的。
可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蓝黎抬起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在那双总是盛满自信和傲然的桃花眼里,她看到了极力掩饰的痛楚和不舍。
这顿饭,他们吃得极其缓慢,仿佛在拖延最后的分别,
最终,这顿晚饭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中结束了。
蓝黎放下筷子,用餐巾轻轻擦拭嘴角,然后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吃好了。”她轻声说,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没有看他,“我上楼去了。”
她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也像是踩在自己微微发颤的心尖上。身后的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地烙在她的背上,带着几乎要将她融化的温度和不舍。
就在她的脚踏上第一级台阶时,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了颤抖的沙哑。
“黎黎。”
蓝黎的脚步顿住,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陆承枭几步上前,从身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拥住了她。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双臂先是虚虚地环住她的腰,感受到她没有立刻挣脱,才一点点收紧,最终将下巴抵在了她单薄的肩头。
蓝黎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以及那强健心跳下,无法掩饰的、细微的颤抖。
他抱得很用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却又在极力控制着力度,怕弄疼了她。这种矛盾的小心翼翼,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心酸。
空气中弥漫着从他身上传来的、熟悉的冷冽木质香,混合着方才晚餐的淡淡烟火气,构成一种奇异而令人鼻酸的氛围。
“一定要......”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停顿了片刻,才带着浓重的鼻音继续下去,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像一块巨石,砸在蓝黎的心上。
这根本不是陆承枭想说的话。
他真正想说的是:“别走,我们重新开始,我不想离婚,以后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可所有未能说出口的、滚烫而绝望的祈求,都融化在了这个过于用力的拥抱里,化作了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无法抑制的,身体的轻颤。
蓝黎没有动,也没有推开他,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他抱着,感受着这个拥抱里蕴含的所有痛苦、悔恨和不舍。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眼眶周围不正常的温热,以及他喉结艰难滚动的压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他心脏沉重跳动的声音。
过了许久,久到蓝黎觉得自己的肩膀都有些发麻,他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再次开口:
“让我......再抱抱你好吗?”
这不是询问,更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本能。
蓝黎闭上了眼睛,长睫轻轻颤动,这一次,她几不可察地,放松了自己一直微微紧绷的脊背。
这个细微的让步,让陆承枭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他将脸更深地埋进她的颈窝,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宿,贪婪地、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那抹熟悉的、淡淡的馨香。
这是他的小姑娘身上的味道。
是他曾经拥有,却即将永远失去的温暖。
这个拥抱,无关情欲,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诀别。他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个感觉,这个味道,刻进自己的灵魂里,以供余生那漫长而冰冷的岁月,反复回味,独自凭吊。
蓝黎始终没有回应这个拥抱,但她的默许和不拒绝,对于此刻的陆承枭而言,已经是黑暗中唯一的一丝微光,是凌迟般的痛苦中,最后的一点仁慈。
——
夜深了,蓝黎躺在床上,牛奶的温热并未驱散她内心的寒意。她知道明天就要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这段持续了三年的婚姻即将画上句号,想到这里,胸口传来一阵闷痛。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到身后的床垫微微下陷,一个温热的身体从背后轻轻贴上来,手臂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腰。
蓝黎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嘤咛一声,却没有醒来。
陆承枭将脸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呼吸着那熟悉的香气。怀中的人比一年前消瘦太多,隔着睡衣都能摸到清晰的骨骼轮廓,这个认知让他的心狠狠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