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陆承枭的眼神,却在刹那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有翻涌的剧痛,难以置信的悲恸,几欲毁灭一切的疯狂,被一种极端恐怖的强制力硬生生压了下去,碾碎,深埋。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坚硬的、不带一丝温度的铁灰色,像是西伯利亚荒原上终年不化的冻土。
他死死的攥紧拳头,眼里满是冷冽,没有一丝温度,看着那份被他丢进垃圾桶的废纸。
片刻,
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撕裂的绸缎,却淬着冰冷的铁刃,清晰,冷厉,不容置疑:
“立刻备车。”
“召开董事会。”
命令下达,没有丝毫犹豫,秦舟下意识地应声:“是!”
转身就要去安排。
“另外——”
陆承枭的声音再次响起,叫住了秦舟。
秦舟回头。
只见男人依旧站在原地,身形在偌大的书房显得异常孤拔,又异常脆弱。他沉默了片刻,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眼神有一瞬间的空茫,仿佛透过那光,看到了某个不知名的远方。
然后,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补充,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
“把蓝黎所有航班,出行的记录。”
“调给我。”
话音刚落,陆承枭的电话响了,一看是老爷子打来的,他滑动接听键。
“喂,爷爷。”
“阿枭,你在干什么?现在集团乱成一锅粥,股市下跌。”听筒里传来老爷子愤怒的声音:“身为陆家的继承人,你要清楚自己的责任边界——陆家决不允许私人感情凌驾于集团战略,股东利益之上,更不可能让你搁置公司事务不管,你若再这样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念爷孙之情。”
陆承枭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白,眼里是一片阴鸷,他冷声道:“我知道了,爷爷。”
电话挂断。
——
陆氏集团。
会议室里沉滞得能拧出水来。
陆氏集团顶楼的这间董事会议室,拥有整座城市最傲慢的视野,此刻却仿佛被无形的低气压笼罩。
偌大的会议室,坐了不下二十人,个个衣冠楚楚,神色却各异。
空气里漂浮着高级雪茄残留的微末气息,混合着咖啡的焦苦和一种更难以言喻的,名为野心的味道,窃窃私语像潮水下的暗流,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涌动。
陆承修坐在会议室一言不发,似乎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主位空着。
那不仅仅是一个位置,它是一种象征,而象征物的空缺,总能轻易催生不该有的遐想。
几位资历最老的股东交换着眼神,其中一位清了清嗓子,指尖在摊开的财务报告上点了点,正要开口——
“哐!”
沉重的双开雕花木门被两名黑衣保镖无声推开,又迅速关上。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陆承枭走了进来。
一身墨黑色高定西装,剪裁凌厉得像出鞘的刀,将他挺拔悍利的身形勾勒得极具压迫感。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主位,步伐沉稳,鞋跟敲击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冷硬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跳间隙上。
他坐下,身体微微后靠,椅背承受了他的重量,发出轻微的呻吟。双臂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右手腕骨上那只低调的百达翡丽反射着冷光。
会议正式开始,例行汇报,但谁都知道,今天的重头戏不在此。
果然,在一位副总谈及年后几个需要巨额投入的战略项目时,火药桶被点燃了。
“我反对!”声音来自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庞红润的王董,他是集团元老,持股比例不低。“这几个项目风险评估根本不到位!市场环境如此恶劣,我们应该收缩战线,保守过冬,而不是盲目扩张!陆总年轻气盛,有锐气是好事,但不能拿全体股东的利益冒险!”
“王董说得对,今天股市开盘下跌,我们身为集团股东,已经受到极大的影响。”
另一位李姓董事立刻附和,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道:“尤其是城西那块地王的开发计划,投入太大,周期太长,不确定性极高,我认为必须暂缓,重新审议!”
“暂缓?”
主位上,一直沉默的陆承枭终于开口,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却像一块冰砸进滚油,瞬间炸得所有人耳膜一嗡。
他眼皮微掀,目光如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王董和李董还有陆承修,那眼神里没有怒意,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看得三人心底莫名一寒。
“集团每年投入巨额经费养着战略部和市场部,做出的详尽分析和预测报告,厚度能砸死人。”他语速不快,字字清晰,继续道:“二位是觉得他们全是废物,还是觉得我陆承枭,”他顿了顿,声音骤沉:“看不懂报告,或者,故意要毁掉陆氏?”
“陆总,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李董急忙辩解。
“那是什么意思?”陆承枭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压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形成一个极具攻击性的姿态。
继续道:“市场下行,正是行业洗牌的时候,别人收缩,我们进攻,才能抢占先机,这点简单的道理,需要我教?”
王董脸色涨红:“抢占先机也可能万劫不复!陆总,你的策略太激进!我们不能同意!”
“不同意?”陆承枭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他眸色更寒:“可以。”
他朝身后侍立的秦舟看了一眼,秦舟立刻将两份文件放在王董和李董面前。
“这是……”王董翻开,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由红转白,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上面清晰罗列着他们近几年来利用关联公司蚕食集团利益,在海外私设空壳公司转移资产,甚至与竞争对手有私下资金往来的确凿证据。一笔笔,一条条,时间,地点,金额,铁证如山。
“王董,李董,”陆承枭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们最后的伪装:“你们是在用从我陆家挖走的墙脚,来反对我为陆家砌的新墙?”
他目光转向全场,每一个被他扫到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冷汗涔涔。
“还有谁?”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席卷了整个会议室,“对我的决策有异议?”
死寂。
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