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以后便叫你红衣好了，林红衣。”
“至于我。”
“你以后便唤我一声元磁老祖。”
……
久远的记忆在心底深处被唤醒。
林红衣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自称紫霄剑仙的男子。
“走吧，此地不是久留之地。”
“我们换个地方谈话。”
林川确定林红衣听懂了自己的暗示后，衣袖一挥，裹挟起眼前众人消失在群山之中。
三天后。
一座隐秘山谷之中。
林川独立于悬崖之上，秋风萧瑟，吹动他黑发飞扬。
猎猎风声中，有身影靠近，红衣飘飘，来到林川身边。
“都安顿好了。”
林川转过身，望着眼前红衣似火的少女。
一别六十余载，岁月并没有带给她苍老，反而增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优雅美丽。
“嗯。”
“有简薇和靖儿他们安顿大家，我很放心。”
“对了。”
“你要见见他们吗？”
林红衣回答着，语气中带着几分请求。
“不必了。”
林川语气淡淡。
“相见便会相识，相识便会相知，相知便会相念，如此不过徒增因果罢了。”
“此界妖族势大，人族势微。”
“能够保全己身便已是殊为不易。”
“又何必多惹是非，再沾因果。”
“你以前便是不懂得这个道理，才会惹来杀身之祸。”
“你若真是在意他们。”
“那么远离他们，反而是更好的应对。”
林红衣闻言，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多谢仙尊指点，红衣受教了。”
“但可惜红衣生于此，长于此。”
“若没有读过那些礼义廉耻、仁义道德的文章。”
“亦不曾知晓那些舍生取义，救世济民的道理。”
“整日里只是与禽兽为伍，或许便也能如仙尊这般潇洒。”
“一心求仙问道，不理这红尘因果。”
“但红衣偏偏读过很多书，学了很多的大道理。”
林川闻言，凝望林红衣的眼眸，见她眼眸中的坚定一如从前。
六十余载风霜未曾磨灭她心中理想之火焰。
曾经那个即使鼓足了所有勇气，但站在他面前依然只能怯生生祈求的少女。
如今要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他人眼中勇气的化身。
“元磁老儿倒是教出了个好弟子。”
“像他那样的人。”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子。”
林川觉得很奇怪。
明明他记忆中自己也没教过林红衣什么大道理。
不过是见她可怜，随手将自己记得的道院中的书本幻化出来。
让她去读，让她去看。
怎么就让她变成了一个这样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这让他知道自己不得不改变原来的计划了。
原本他是想着等救出林红衣后。
林红衣会吸取教训，愿意隐姓埋名，埋头苦修。
那样的话。
他只需要摇身一变，以元磁老祖的形态出击，吸引走金光圣子它们的注意。
以他目前的实力，有足够的把握在这小鲲鹏界中与金光圣子它们打一场漫长而又持久的游击战。
但现在。
“此界妖族大肆豢养人族必有所图。”
“为了大局着想。”
“我希望你能尽快带我去见元磁道友。”
“我欲与他联手一起打开跨界通道，离开此界，将此事汇报仙庭。”
林川沉吟片刻后才再度开口。
试图让林红衣懂得大局为重。
不能将思维局限在这小鲲鹏界中一城一地的得失里。
毕竟若没有仙庭出手。
仅凭林红衣一己之力去争那一城一地的得与失。
到头来终究是无济于事，反而还会死伤惨重。
“仙尊的意思，红衣明白。”
“但红衣一直以来却有一事不解。”
“还望仙尊为我解惑。”
林红衣稽首道。
“你说。”
林川目光闪烁。
意识到林红衣接下来要说的应该便是其一直以来之所以不懂得小不忍而乱大谋的真正原因所在。
“我曾听闻仙庭人族伟大无量，至高不朽。”
“仙庭之强盛，可照尽诸天。”
“群仙烈烈，神魔俯首。”
“但直到如今，却迟迟无法荡平这人间妖祸，那么究竟是不能还是不愿？”
“红衣这些年来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还请仙尊教我。”
林红衣说着，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着林川。
林川不语。
他明白了林红衣心中的真正症结所在。
也明白了林红衣为何宁愿在这小鲲鹏界中疲于奔命，妄图以一己之力挑战妖族统治。
却也一直没有想过卧薪尝胆，不图一时之快，以谋万世之功。
“你在怪仙庭。”
林川轻声问道。
“红衣不敢。”
林红衣拱手道，“红衣只是觉得以仙庭之伟大无量，自然不是不能荡平这人间妖祸，而只是不愿罢了。”
“至于为何不愿，红衣不知，也不敢妄加揣测。”
“但想来应该或许只是对我等的某种考验罢了。”
“而既然是考验，想必也不是隐忍苟活便能渡过的。”
“或者说正是因为我等一直隐忍苟活，所以才迟迟无法通过仙庭的考验……”
“你其实倒也不必这样想。”
林川忍不住打断道。
他知晓林红衣是先天道体，生性聪慧。
但也没想到林红衣竟然能聪慧到这般地步。
仅仅只是看了他从道院中复刻的那些书本，知晓了书本里关于至高仙庭的伟大赞美。
竟然就推测出至高仙庭之所以在这场战争中未尽全力，是对此界人族有着某种考验。
这还真是……
“所以不是考验吗？”
林红衣目光幽幽的望着林川，“那就是有别的考量？比此界亿万人族所遭受的苦难还重。重要到即使此间亿万人族沦为猪狗、血食也没关系。”
林川顿时无言以对。
“原来如此。”
林红衣点点头，“我明白了。果然是求人不如求己。”
“仙尊，我知晓大局为重的道理。”
“但现在我只看到这遍地哀鸿，除我为其战之外，别无他法。”
“所以请恕红衣无法跟随仙尊脚步。”
“仙庭虽好，终究与我无关。”
“红衣还有事，先行告退。”
“仙尊离去时候，再来送别仙尊。”
目送着林红衣飘然远去。
林川突然有种把她抓起来，然后打包丢到外太空，直达小鲲鹏界之外的冲动。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倔呢！
明明可以先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修行飞升，拜入仙庭。
然后再借来仙庭之力，横扫这小鲲鹏界，真真正正为这小鲲鹏界的亿万人族搏一个万世太平。
可这林红衣，怎么就如此冥顽不灵！
林川心中无名火起，但很快又只化作一声叹息。
因为他知道林红衣现在所有的固执与冥顽不灵。
不过是知道仙庭并不在乎她们。
仙庭若真的在乎此界人族，又怎会与妖族签订天道协议。
让这一场战争足足持续了三十万年之久。
区区一个妖神大宇宙罢了。
一群披鳞带甲之辈，以至高仙庭的伟大无量，反手可灭。
可话又说回来。
林红衣他们说到底终究也不过只是异域人族。
仙庭若真的一视同仁，视之如手足，以牺牲仙庭之利益为代价，换取此界人族昌盛。
那么不满的或许便是他。
是至高仙庭统治下的众多人族修士了。
毕竟此前他只是知晓仙庭在这妖神大宇宙中大肆传播各种上古功法，没有如仙府一般进行功法管控。
他心中便也有些不满。
所以人心如此，无可厚非。
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想到此。
林川不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收起心中发散的杂念，脚下一点，直奔云霄而去。
……
云霄之上。
一座紫色宫殿无声坐落。
紫气东来，化作隔绝一切窥探的屏障。
让整座宫殿融入云海之中，无形无色，无可窥视。
林川一步落入其中。
等待已久的金光圣子立刻迎了上来，期待道，“贤弟。如何？那林红衣可有说出元磁老祖的下落？”
林川摇摇头。
“没有。我提议让她带我去找元磁老祖，一同联手离开此界。”
“但她觉得仙庭并不在乎人间苍生，所以宁愿生于此，长于此，埋于此！”
“宁愿死在这小鲲鹏界里。”
“也不愿意随我一起去找元磁老祖，离开这小鲲鹏界，投靠仙庭。”
听见林川的回答。
金光圣子顿时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她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林川摊手，没有附和。
但心中也有点烦躁。
原本以为再遇林红衣，出手相救，不过只是这一次他我转生中的小插曲。
但现在林红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让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直接放手不管？
林川有些心动，毕竟事不过三，他已经救过林红衣两次了。
林红衣还要作死。
那他也只能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林川心中此念一起，顿觉天地宽，正要开口让金光圣子换个办法，便听到金光圣子惊疑不定道。
“不。”
“她好歹也是媲美化形中期的人族修士。”
“怎么可能脑子有问题。”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她在说谎。”
“她不是不愿意带你去找那元磁老祖，一起离开小鲲鹏界，投靠仙庭。”
“而是她还有别的图谋。”
“该死，她和那元磁老祖该不会是知道了我们豢养人族的目的了？”
金光圣子杀机暴涨，自我脑补过后。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因为它不相信有人能宁死不屈，所以必有图谋。
而目前能被人不惜生死图谋的原因，只有一个。
于是金光圣子连忙一把抓住林川，急声道。
“贤弟。你务必要将那元磁老祖找出来。事关我妖族大计，绝对不容有失。”
“若此事被人破坏。”
“那我妖族，未来亡矣！”
林川还是第二次看到金光圣子如此急切的模样。
上一次还是金光圣子以为仙庭人族修士打过来了，慌不择路的想要逃跑。
而这一次。
嗯，等一下。
似乎都是因为害怕它们豢养人族之事败露。
所以妖族大肆豢养人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林川心中好奇，本来已经打算对林红衣放任不管的想法便收了回去。
他想了想，开口道。
“圣子。”
“若他们真的知晓了我们豢养人族的目的。”
“那不是更应该想办法尽快逃离小鲲鹏界。”
“然后将此事汇报给仙庭吗？”
“但他们没有不是吗？”
金光圣子目光闪烁，一脸睿智的反问道。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们不但已经知晓了我们豢养人族的真正目的。”
“而且还知晓小鲲鹏界已经被星宿时空大阵隔绝的事情。”
“啊？星宿时空大阵？”
见林川一脸惊愕，金光圣子有些歉意的解释道。
“贤弟，不是本圣子故意瞒你。”
“本圣子也是刚知道不久。”
“为了保证诛……嗯，我妖族大计成功。”
“不久前祖庭的诸位老祖们已经联手布下星宿时空大阵。”
“将包括小鲲鹏界在内的诸多位面小世界笼罩，隔绝在时空之外。”
“形成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效果。”
“以此来加速渡过原定豢养人族所需的五百年岁月。”
“所以他们现在已经不可能离开小鲲鹏界了。”
“原来如此。”
林川惊讶，“但这顶多能够证实他们已经发现无法离开小鲲鹏界，可也并不能……”
“贤弟，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金光圣子不满的瞪了林川一眼。
“如果他们只是发现无法离开小鲲鹏界，那么他们要做的便是进行更多的尝试。”
“以寻求离开小鲲鹏界的办法。”
“而不是直接拒绝，无视你的提议。”
“除非他们有别的目的。”
“而这别的目的除了想要破坏我们的大计，还能是什么？”
啊，我原来是这样想的吗？
林川陷入沉思。
按照金光圣子的逻辑，好像还挺合理。
“肯定是这样的。”
“这些仙庭人族修士个个惜身而爱命。”
“阴险狡诈，若不是别有用心，是绝对不可能将自己置身于险地之中。”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元磁老祖必然知晓了我们豢养人族的真正目的。”
“所以才会隐忍不出，妄想在关键时候破坏，从而立下大功，换取来自仙庭的奖励。”
“没错，就是这样。”
“我们必须想办法将那元磁老祖找出来干掉！”
啊，对对对，我就是这样想的。
林川不反驳了。
因为他觉得顺着金光圣子的思路，他好像还可以再挽救一下林红衣和此界人族。
比如说：人族当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