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原的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林栋裹紧防寒服，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世界，脚下的冻土层硬得像铁块，每一步都要用力踩实，否则就会打滑。袁姗姗正蹲在雪地里，小心翼翼地将驯鹿布套往传感器上套，指尖冻得通红，却依旧捏着针线，把最后几针藏在驯鹿的鬃毛绣纹里。
“薛奶奶说驯鹿的睫毛要绣得密些，”她呵着白气，声音在风里打着颤，“这样能挡住雪粒，就像真驯鹿一样。”布套上的驯鹿昂首站立，鹿角用银灰色丝线绣出分叉的枝丫，每根枝丫顶端都缀着颗细小的蓝晶石，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着冷光——那是江慧玲托地质队朋友带的苔原矿石，说能反射极光。
姜小龙扛着设备箱跟在后面，防寒帽的边缘结着冰碴：“这地方连只飞鸟都没有，传感器放这儿能行吗？”他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靴底与冻土碰撞发出“咚咚”声，“江学姐说苔原的极夜快到了，到时候一片黑，咱们的设备能扛住零下五十度不？”
林栋指着布套腹部的暗袋：“里面缝了三层鹿筋，王铁匠说这玩意儿比钢丝还韧，能抗住低温脆化。薛奶奶还往里面塞了晒干的地衣，说是驯鹿最爱吃的东西，能让布套‘带着苔原的味道’，野生动物就不会乱啃。”
正说着，远处传来“咔嗒”声，几只驯鹿从雪坡后探出头，鹿角在雾中若隐若现。领头的雄鹿盯着他们的传感器，鼻腔喷出的白气在嘴边凝成霜花。袁姗姗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屏住呼吸——布套上的驯鹿绣得太过逼真，连真驯鹿都歪着头打量，仿佛在确认是不是同类。
“别碰它！”林栋拉住想上前的姜小龙，“格桑说苔原的驯鹿认生，但懂规矩，只要咱们不挑衅，它们就不会闹事。”果然，领头的雄鹿看了会儿，甩甩头上的雪，带着鹿群慢悠悠走开了，蹄子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心形的蹄印。
搭建好监测站，三人躲进临时搭建的保温帐篷。姜小龙搓着冻僵的手，调出设备后台：“江学姐的‘极光联动’程序启动了！布套上的蓝晶石会跟着极光变色，还能记录光强数据。”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像条不安分的蛇，“你看这波动，刚才驯鹿靠近时，光感传感器反应特别明显！”
袁姗姗拿出针线篮，里面放着薛奶奶准备的各色线团。“得给驯鹿补个铃铛，”她挑出根银色的线，“刚才那只雄鹿脖子上有个旧铃铛，是牧民系的，咱们的布套也得有，这样在雪地里好找。”她的手指冻得不太灵活，针脚歪歪扭扭，却很认真，“薛奶奶说铃铛声能吓跑北极狐，它们总爱啃设备线。”
林栋望着帐篷外的雪雾，忽然想起格桑的话：“苔原的风会说话。”此刻风穿过帐篷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真像谁在低声絮语。他打开通讯器，江慧玲的声音带着电流声传来：“极夜前会有场大极光，你们的驯鹿布套记得对准北方，蓝晶石能储存光信号，那可是研究高能粒子的好数据。”
“放心吧学姐！”姜小龙抢过通讯器，“我们在布套底座装了陀螺仪，保证它永远朝着北极星！刚才调试的时候，蓝晶石反射的光把雪地都染蓝了，特好看！”
夜幕比想象中来得早，下午三点，天就暗了下来。袁姗姗突然指着帐篷外：“快看！”只见天边裂开道绿紫色的光带，像块巨大的绸缎在风中飘动，渐渐蔓延成漫天光海。布套上的蓝晶石瞬间亮了起来，将驯鹿的影子投在雪地上，随着极光的流动不停变幻，仿佛那只绣出来的驯鹿正在奔跑。
“极光！是极光！”姜小龙举着相机狂拍，镜头上很快结了层薄冰，“传感器数据疯了！光强指数破纪录了！”
林栋盯着屏幕，布套内置的微型光谱仪正在解析极光的成分，那些跳跃的数字背后，是太阳风与地球磁场的激烈碰撞。他忽然觉得，这驯鹿布套像个沉默的译者，把极光的语言翻译成数据，而他们，是第一批读懂这语言的人。
极夜来了。太阳不再升起，只有极光偶尔划破黑暗，给雪地镀上梦幻的色彩。保温帐篷里，三人轮流守夜。姜小龙负责后半夜，他裹着睡袋，看着布套上的蓝晶石忽明忽暗，像只眨着的眼睛。
“我说，”他戳了戳布套的鹿角，“你说这驯鹿布套会不会真的活过来？薛奶奶说她绣的老虎枕头上过山时，真吓跑过狼。”话音刚落，帐篷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扒雪。
姜小龙瞬间清醒，抄起旁边的工兵铲。布套上的铃铛突然“叮铃”响了——这是薛奶奶设计的报警装置，有生物靠近三米内就会触发。他扒开帐篷帘一角，借着极光的光看见只北极狐正围着传感器打转，鼻子凑到布套的地衣暗袋旁嗅来嗅去。
“果然是你这小东西！”姜小龙笑了，“薛奶奶的地衣真管用，把它引来了。”他没出去驱赶，就那么看着北极狐用爪子拨弄布套的尾巴，而布套上的驯鹿绣纹在极光下泛着微光，像在低头与狐狸对峙。过了会儿，北极狐似乎觉得无趣，摇着尾巴钻进了雪洞。
天刚刚亮时，袁姗姗发现驯鹿的尾巴绣线松了——想来是北极狐扒的。她赶紧拿出鹿筋线修补，嘴里念叨着：“得绣得再结实点，薛奶奶说苔原的动物都倔，认定的事不撒手。”林栋看着她的动作，忽然注意到布套腹部的地衣少了些，想必是被狐狸叼走了。
“它把布套当成真正的驯鹿了，”林栋若有所思，“连吃的都要分一份。”
极夜过半，补给快用完了。姜小龙在帐篷里翻找最后一盒压缩饼干时，发现了个陌生的包裹，上面贴着薛奶奶的字迹：“给驯鹿加件‘毛衣’”。打开一看，是件用驯鹿绒织的小坎肩，上面绣着雪花图案，边缘缀着流苏。
“薛奶奶怎么知道咱们缺这个？”袁姗姗惊喜地把坎肩套在布套上，大小刚刚好，“你看这雪花，和苔原的雪一模一样！”流苏垂在驯鹿的腿边，风一吹就轻轻摆动，倒像驯鹿在踏雪而行。
林栋摸着绒线，忽然想起出发前薛奶奶偷偷塞给他的话：“苔原的冷是钻骨头缝的，不光人要保暖，设备也得‘穿厚点’。”老人当时眼里的光，像此刻布套上的蓝晶石一样暖。
这天夜里，极光格外盛，绿色的光带垂到雪地上，仿佛触手可及。他们把传感器搬到帐篷外，让它沐浴在极光里。布套上的驯鹿在光海中仿佛活了过来，蓝晶石的光芒与极光交织，连姜小龙都看得忘了拍照。
“江学姐说，”林栋轻声开口，像是怕打扰了这宁静，“太阳活动高峰期快到了，这波极光数据能帮着预测空间天气。”袁姗姗点点头，忽然指着驯鹿的眼睛——那里用黑曜石绣成，此刻竟反射着极光，像真的有了神采。
凌晨时分，通讯器突然响了，是格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我家的‘雪绒’生崽了，就在你们监测站附近，你们别惊动它们。”三人赶紧出去看，果然在不远处的雪窝里，那只领头的雄鹿正守着只刚降生的小鹿，小鹿的蹄子还没站稳，在雪地上打着晃。
而他们的传感器布套，就立在离鹿群不远的地方，蓝晶石闪着柔和的光，像个尽职的哨兵。驯鹿妈妈舔着小鹿，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布套，眼神里没有了初见时的警惕。
极夜结束那天，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林栋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发现驯鹿布套的鹿角上挂着样东西——是束干枯的石蕊地衣，用草绳系着，想必是那只雄鹿留下的。
“这是……送咱们的礼物？”袁姗姗小心翼翼地把地衣取下来，夹进笔记本里，“格桑说苔原的驯鹿会给信任的人送礼，看来它认咱们这个朋友了。”
姜小龙给布套拍了最后一张照片，背景是初升的太阳和远处的鹿群。“回去得让薛奶奶再绣个小鹿布套，”他笑着说，“就叫‘雪绒’，跟那只小鹿同名。”
林栋看着屏幕上存储满的极光数据，忽然觉得这些冰冷的数字里，藏着苔原的心跳——驯鹿的蹄声、北极狐的爪印、极光的絮语，还有薛奶奶的绒线、江慧玲的代码、格桑的叮嘱，都被这驯鹿布套悄悄收了起来，变成了比数据更珍贵的东西。
返程的越野车碾过融化的雪水，留下两道车辙。林栋回头望去，传感器的驯鹿布套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在挥手告别。他在团队群里发了张照片，是驯鹿布套与极光同框的画面，配文：“它听懂了苔原的话。”
薛奶奶很快回复了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后面跟着段语音，声音里带着柴火的噼啪声：“等你们回来，奶奶教你们绣极光，用金线，绣出来跟真的一样亮。”
江慧玲发来新的坐标：“下一站，热带雨林。布套设计成巨嘴鸟样式，用棕榈叶纤维编，记得加个防水涂层——那里的雨水比苔原的雪还多。”
袁姗姗摸着笔记本里的石蕊地衣，忽然笑了：“到了雨林，咱们的布套会不会引来金刚鹦鹉？”
姜小龙抢着说：“肯定会！到时候让薛奶奶绣只鹦鹉布套，跟巨嘴鸟作伴！”
林栋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从纯白的苔原到渐绿的森林，心里忽然踏实起来。不管是雪山、冻土还是雨林，只要带着这些绣满牵挂的布套，带着那些藏在针脚里的心意，他们的传感器就永远不会孤单，就像那些在苔原上行走的驯鹿，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辰与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