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雪湖的桂花树下就传来了簌簌的声响。薛爷爷的老伴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攥着五彩丝线,正往蓝印花布上绣着细小的星图——那是袁姗姗画的图纸,每个星点都对应着金陵天文台的观测坐标。竹篮里堆着半满的布套,有的绣着清华园的二校门,有的缀着雪湖酒厂的酒葫芦,最显眼的一个上,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着“雪湖·桂”三个字,针脚细密得像撒在布上的露珠。
“婶子,今天的布套够不够?”袁姗姗踩着露水走进院子,帆布包上别着的桂花胸针沾了点潮气,泛着温润的光。她把手里的热豆浆分给几位绣活的老人,目光落在竹篮里的成品上,“南大那边催得紧,江学姐说观测站的仪器下周就要调试,得赶在这之前把带星图的布套送过去。”
薛奶奶放下手里的活计,用袖口擦了擦老花镜:“放心吧,昨晚连夜赶了十二个,加上今早这几个,凑够三十个没问题。”她拿起那个北斗七星图案的布套,指腹摩挲着针脚,“你看这星点,用的是金线,在夜里能反光,观测站的孩子摸黑调试仪器时,准能借着光找到开关。”
袁姗姗凑近一看,果然见那些星点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银光,像撒了把碎钻。“还是婶子想得周到,”她笑着帮老人理了理线团,“林栋那边的传感器主板也快焊好了,他说这次加了抗低温模块,就算冬天在紫金山顶观测,也不会冻关机。”
正说着,竹篮里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林栋”两个字。袁姗姗接起电话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一个绣着酒葫芦的布套,针脚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那是用去年窖藏的桂花酒熏过的,薛爷爷说这样能防虫蛀。
“传感器测试通过了?”袁姗姗的声音带着笑意,顺手拿起个刚绣好的布套比划着,“布套这边也差不多了,等下让小龙骑车送过去?”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电流声,夹杂着锡焊的滋滋声。“不用,我让实验室的师兄开车来取,”林栋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金属般的质感,“刚测完低温性能,在-15c的环境箱里运行了四小时,数据零误差。对了,让婶子们多留几个酒葫芦图案的,酒厂又订了二十台,说是要装在新的发酵池上。”
袁姗姗应着,忽然瞥见薛奶奶正往布套里塞着什么,凑近一看,是片压平的桂花干。“婶子,这是……”
“给传感器‘带点家乡的味道’,”薛奶奶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林栋那孩子上次说,紫金山顶风大,仪器总带着股寒气,塞片桂花干,开机时闻着香,干活也有劲。”
袁姗姗心里一动,掏出手机对着布套拍了张照,发给林栋,配文:“带着雪湖的味道去上岗~”
挂了电话,她帮着把绣好的布套分类打包,忽然发现每个布套的内侧都绣着个极小的“桂”字,针脚藏在图案的缝隙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婶子,这是您加的?”
“可不是嘛,”薛奶奶理了理线头,“咱们的东西,得有个记号。以后人家看到这字,就知道是雪湖出来的好物件。”
清华园的实验室里,松香的味道混着咖啡香弥漫在空气里。林栋正趴在工作台前,用镊子夹着细小的电阻,往传感器主板上焊。显微镜下,他的指尖稳得像钉在桌上,焊锡丝划过焊点的瞬间,溅起的火花在镜片里凝成细小的星芒。
“栋哥,雪湖的布套到了!”姜小龙抱着个大纸箱冲进来,差点撞翻旁边的示波器,“你看这绣工,比咱们代码还整齐!”
林栋摘下焊帽,额角沁着层薄汗。他接过姜小龙递来的布套,指尖拂过上面的星图图案,金线在灯光下微微发亮。“薛奶奶的手艺又进步了,”他笑着把布套套在刚焊好的传感器上,大小正好,“你把这批主板装箱时,记得每个都套上布套再封箱,别刮花了。”
姜小龙蹲在地上拆箱子,忽然“咦”了一声:“这布套里怎么有东西?硬邦邦的。”他掏出个绣着二校门的布套,从里面倒出片压平的桂花干,香气瞬间散了开来。
“是薛奶奶放的,”林栋拿起桂花干,放在鼻尖轻嗅,眼底漾起笑意,“说要给仪器‘带点家乡的味道’。”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在紫金山观测站调试设备,零下十几度的夜里,手指冻得发僵,袁姗姗就是这样往他口袋里塞了把桂花糖,说“含着甜,就不觉得冷了”。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张教授拿着份文件走进来,眼镜片上还沾着外面的雾气。“林栋,农业局的补充协议签好了,”他把文件放在工作台一角,目光扫过那些套着布套的传感器,“这批要加装土壤酸碱度检测模块,酒厂那边说发酵池的ph值也得监控。”
林栋点点头,拿起块新的电路板:“我昨晚改了电路图,加了个ph探头的接口,现在焊的这批正好能用。”他指着主板上新增的微型接口,“体积没变大,兼容性也够,直接插上就能用。”
张教授凑近看了看,眼里露出赞许:“考虑得很周全。对了,南大那边刚才发邮件,说观测站的安装队明天就到,让你们派个人去现场指导。”
“我去吧,”林栋焊完最后一个焊点,把主板放进测试架,“正好去看看江学姐他们的望远镜,据说新换了镜片,观测精度提高了三倍。”
姜小龙突然凑过来,手里举着个布套:“栋哥,这个二校门图案的绣错了!你看这钟楼的指针,应该是三点,绣成五点了!”
林栋接过布套仔细看了看,忽然笑了:“没错,这是故意的。薛奶奶说,雪湖的时间比北京时间慢两小时——她总记着以前没钟表的时候,看太阳过了头顶才开午饭。”他指尖抚过那个“五点”的指针,“留着吧,挺有意思的,就当是雪湖的时差。”
金陵城的午后,阳光透过天文台的穹顶,在地板上投下巨大的齿轮影子。江慧玲正趴在观测记录册上,用红笔标注着星图坐标,忽然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喇叭声。她跑到窗边一看,林栋正从面包车上往下搬传感器,姜小龙跟在后面,抱着个大纸箱,差点被台阶绊倒。
“慢点!”江慧玲推开观测室的门跑下去,身上还穿着沾着星图的工作服,“仪器都轻拿轻放,那可是进口望远镜,碰坏了把你俩卖了都赔不起。”
姜小龙喘着气把纸箱放在地上:“放心吧江学姐,每个都套着布套呢,比保护女朋友还小心!”他说着掀开箱盖,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传感器,蓝印花布套上的星图在阳光下闪着金线的光。
江慧玲弯腰拿起一个,指尖刚碰到布套,就闻到股淡淡的桂花香。“这布套还挺香,”她翻到内侧,看到那个极小的“桂”字,忽然笑了,“薛奶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针脚比我的观测数据还准。”
林栋正指挥着安装队的人往观测塔上固定传感器,闻言回头道:“她老人家说,这是给仪器‘开光’,带着雪湖的福气,数据准得很。”他手里拿着校准仪,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正慢慢稳定在标准值,“你看,刚装上就有信号了,和望远镜的同步率98%。”
江慧玲凑过去看,只见传感器捕捉的大气湿度数据,正实时显示在望远镜的控制系统里,原本因为湿度波动而模糊的星图,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可以啊林栋,比上次试装的样机稳定多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有猎户座流星雨,正好用这套系统测测抗干扰性。”
夜幕降临时,观测塔亮起了柔和的白光。林栋和江慧玲坐在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传感器的布套在夜风中轻轻晃动,金线绣的星图反射着远处的城市灯光,像把碎钻撒在了仪器上。
“你看这组数据,”江慧玲指着一条平滑的曲线,“湿度稳定的时候,星图的信噪比提升了15%,比用进口传感器还明显。”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对了,薛奶奶让我给你的。”
盒子里装着个布制的书签,上面绣着片桂花叶,叶脉里藏着行小字:“霜降到了,记得加衣。”林栋拿起书签时,发现叶子背面还有袁姗姗的笔迹:“代码写累了,就看看这片叶子,想想雪湖的秋天。”
远处的望远镜忽然转动起来,对准了猎户座的方向。屏幕上,流星雨的轨迹像银色的丝线,被传感器精准地捕捉、记录,和星图数据完美重合。江慧玲按下保存键,侧头看向林栋,发现他正对着那个布书签笑,眼底的光比屏幕上的星轨还要亮。
“在想什么?”她递过去一杯热可可。
“在想,”林栋接过杯子,热气模糊了镜片,“雪湖的桂花应该落了,薛奶奶他们该开始腌桂花酱了。”他看着屏幕上的星轨数据,忽然觉得那些跳动的数字里,藏着的不只是物理参数,还有雪湖的晨光、清华园的焊锡香、金陵城的星光,以及无数双手共同编织的温度。
雪湖的夜晚来得早,桂花树下的灯串已经亮了起来。袁姗姗帮着薛奶奶把腌好的桂花酱装进陶罐,竹篮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林栋发来的照片——观测塔上的传感器裹着蓝印花布套,在夜空中像颗挂着的星星,配文:“它在看流星雨,我们在看它。”
薛奶奶凑过来看了看,指着布套上的星图说:“你看这金线,在夜里真能发光,跟咱们挂的灯串一样。”她往陶罐里撒了把白糖,“等这批桂花酱好了,给金陵的孩子寄点,让他们就着星图吃,甜丝丝的。”
袁姗姗笑着应下,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婶子说给你们寄桂花酱,记得查收。对了,布套里的桂花干还香吗?”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林栋就回了张照片:传感器的布套被拉开一角,露出里面的桂花干,旁边放着半块咬过的桂花糕。配文:“香,比实验室的咖啡还提神。”
袁姗姗看着照片笑出声,薛奶奶好奇地问:“那几个孩子在金陵,能用上咱们的东西,是不是就像咱们也看着星星一样?”
“是啊,”袁姗姗望着院子里飘落的桂花,“就像咱们站在雪湖的桂花树下,也能看见他们那边的星星。”
夜风吹过,灯串轻轻摇晃,把桂花的影子投在墙上,像片流动的星河。竹篮里的布套还在继续堆高,每个上面都绣着不同的图案,却都藏着同一个“桂”字,像个秘密的约定。而那些带着布套的传感器,此刻正在不同的地方眨着眼睛——有的盯着发酵池的温度,有的守着大棚的湿度,有的望着遥远的星空,把雪湖的温度、清华园的代码、金陵城的星光,悄悄连成了片看不见的网。桂花的香气还在慢慢散开,混着焊锡的味道、星图的墨香、老人的笑声,在秋夜里酿成了坛醇厚的酒,等着每个路过的人,都来尝口属于他们的,关于约定与联结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