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朵诡异的“指路花”指引着,各宗队伍怀着忐忑与期待,踏上了那条偏僻狭窄的小径。小径蜿蜒曲折,两侧是嶙峋的怪石和扭曲的金属残骸,如同巨兽的枯骨,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荒凉与死寂。越往里走,光线越发黯淡,空气中的腐朽气息却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压抑感。
前方的雾气变得浓重起来,不再是灰黑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七彩流转之色,迷迷蒙蒙,遮挡了视线。隐隐约约,能听到雾气深处传来阵阵若有若无的低语、哭泣和狞笑,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徘徊。
“小心!这雾气有古怪!”天衍圣地老者沉声提醒,神色凝重,“似乎能侵蚀心神!”
众人闻言,纷纷运转功法,凝神戒备,在体表布下层层灵力护罩。然而,那七彩雾气仿佛无孔不入,灵力护罩竟不能完全隔绝,一丝丝诡异的气息依旧渗透进来,撩拨着每个人的心弦。
小径的尽头,赫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由无数面光滑如镜的黑色石碑构成的迷宫入口。迷宫中雾气弥漫,光影扭曲,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如同巨兽的喉咙,等待着吞噬闯入者。
“是幻心迷宫!”碧水阁一位长老失声道,“古籍有载,此迷宫能映照心魔,制造无边幻象,直指道心破绽!一旦沉溺其中,轻则道心受损,重则神魂俱灭!”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心魔幻象,是修士最忌惮的考验之一,防不胜防。
“既然已到此地,断无后退之理!”天衍圣地老者斩钉截铁,“各宗弟子,紧守灵台,抱元守一!随我入阵!”
说罢,他率先带领圣地弟子,小心翼翼地步入了迷宫入口,身影瞬间被七彩雾气吞没。
其他宗门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依次进入。
青云宗队伍排在中间。林小满看着那黑漆漆、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入口,吓得腿肚子直抽筋。他死死拽着前面王大锤的衣角,声音发颤:“大…大锤…要不…咱们就在外面等着吧?里面…里面好像有鬼叫…”
王大锤却一脸坚毅,低声道:“师尊放心!有您在,弟子无所畏惧!这定是师尊给我们的考验!”
林小满:“……”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被队伍推搡着,林小满极不情愿地踏入了迷宫。
一进入其中,仿佛瞬间换了一片天地。外面的光线完全消失,四周是无穷无尽的黑色镜壁,倒映着扭曲的人影。七彩雾气在身边翻滚,那诡异的低语声陡然放大,如同魔音灌耳,疯狂地冲击着每个人的识海!
“啊——!不要过来!”
“师父!我对不起你!”
“是我的!宝藏都是我的!”
几乎在进入的瞬间,惨叫声、哭嚎声、狂笑声便从四面八方响起!
只见其他宗门的弟子,不少人双眼瞬间变得赤红或空洞,脸上露出极度恐惧、贪婪或疯狂的神色!有人对着空气疯狂攻击,有人跪地痛哭流涕,有人痴痴傻笑,状若癫狂!显然已彻底陷入了自身心魔编织的幻象之中,无法自拔!就连一些金丹期的长老,也是额头见汗,身形晃动,显然在全力抵抗!
迷宫之内,瞬间乱成一团!幻象攻击无形无质,却比真刀真枪更加凶险!
青云宗弟子们也是个个脸色发白,全力运转清心法诀,咬牙坚持。赵明长老低喝:“紧守心神!勿听勿看勿想!”
林小满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那魔音往他脑子里钻,眼前也开始出现各种模糊扭曲的鬼影!他仿佛看到无数狰狞的妖兽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又看到天衍圣地那群老怪物面色冰冷地围住他,质问他为何欺世盗名!还看到自己修为尽失,被打回原形,在街头乞讨,受尽欺凌……
这些都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恐惧!
“假的!都是假的!”林小满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整个人蜷缩起来,像只受惊的刺猬。他拼命在心里呐喊,试图驱散那些可怕的景象:“我没有骗人!我不是大佬!我就想回家砍柴!放过我吧!”
然而,幻象的力量极其诡异,它并非单纯制造虚假景象,而是放大和扭曲闯入者内心最脆弱、最恐惧的念头。
可是,当这幻象之力作用在林小满身上,试图深入挖掘他复杂的心魔时,却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
林小满的内心世界,简单得……令人发指。
他最大的恐惧,归根结底,只有一个——怕死。以及由怕死衍生出的怕受伤、怕被揭穿、怕失去安稳的生活。
他的欲望,也简单得可怜——回家,砍柴,喂狗,平平安安。
他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没有对无上力量的渴望,没有复杂的爱恨情仇,更没有深沉的心机算计。他的思维直接得像一根笔直的木头,最大的“秘密”就是自己其实很弱但别人都觉得他很强这个乌龙事件。
当幻象试图给他编织权力巅峰的诱惑时,他只觉得“当宗主好累好麻烦”;当幻象展现绝色仙子的倾慕时,他心想“仙子好可怕眼光会杀人”;当幻象模拟出无上功法秘籍时,他嘀咕“字都认不全练了会走火入魔吧”……
至于那些恐怖的景象,因为他潜意识里坚信“这都是假的,我最怕死了所以才会看到这些”,这种极度单一的恐惧源头,反而使得幻象的变化失去了“针对性”和“层次感”,变得……有点千篇一律和……虚假。
更关键的是,在他因极致恐惧而心神凝聚到一点(怕死),并不断自我暗示“假的假的”时,他体内那混沌本源的气息,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层万法不侵的隔绝层。这层隔绝并非主动防御,而是一种更高维度存在对低维干扰的天然免疫。
于是,在众人眼中,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七彩迷雾中,那个青云宗的杂役弟子,既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疯狂攻击,也没有痛哭流涕,只是紧闭双眼,双手捂耳,蜷缩着身子,嘴里不停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声念叨着:
“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我要回家砍柴…”
“阿黄等我吃饭…”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他的身体微微发抖,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恐惧,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然而,以他为中心,方圆数丈之内,那原本翻滚不休、侵蚀心神的七彩雾气,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变得稀薄而平静!那些魔音低语,传到他身边也仿佛被无形屏障削弱,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他所过之处,脚下那些倒映着扭曲景象的黑色镜壁,其上的幻象竟也纷纷扭曲、破碎,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后,恢复了短暂的清晰,显露出迷宫真实的岩石壁垒!
他就这样,在极度“恐慌”的状态下,无意识地“趟”出了一条暂时的、相对安全的通道!
跟在他身后的青云宗弟子,压力骤减,虽然依旧需要凝神抵抗残余的幻象,但比起其他宗门弟子的惨状,简直好了太多!
“快!跟上林师兄\/弟!”赵明长老又惊又喜,连忙招呼弟子们紧跟在林小满身后。
其他宗门陷入幻象的高手,在挣扎的间隙,瞥见青云宗众人竟然簇拥着那个闭眼念叨的杂役,步履相对平稳地向前移动,所过之处幻象退避,一个个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他竟然完全不受影响?”
“闭着眼都能破幻?”
“这是什么神通?!”
“心如明镜台?还是…万幻不侵之体?!”
古剑门的冷面剑修看着林小满那“专注”(吓傻)的神情,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波动:“道心…竟纯粹至此?!已臻无垢之境?”
天衍圣地老者则是抚须长叹:“唉,我等着相了!林小友并非在‘抵抗’幻象,而是其心已超脱于幻象之外!视万物皆为虚妄!故幻象自消!此等境界,吾辈不及也!”
林小满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觉得捂着眼睛和耳朵,拼命想着回家,好像…就没那么可怕了?虽然还是能感觉到那些鬼影在周围晃,但似乎…碰不到他?
他就这样,在极度的“自我催眠”和混沌本源的被动守护下,带领着青云宗队伍,跌跌撞撞,却又有惊无险地穿过了这座令无数高手折戟沉沙的幻心迷宫。
当眼前豁然开朗,迷雾散去,露出迷宫另一端正常的遗迹景象时,林小满才敢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
看到熟悉的同门和不再扭曲的环境,他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小声嘀咕:
“终于…出来了…”
“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
“吓死我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雾气缭绕的迷宫入口,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心里充满了同情:“里面的人…好惨啊…是不是中邪了?”
而顺利通过迷宫的青云宗众人,以及少数几个凭借强大实力挣脱幻象跟上来的其他宗门高手,此刻再看向林小满的眼神,已经充满了近乎虔诚的敬畏。
闭目诵经,万幻不侵!
这,就是绝世高人的风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