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足足一天一夜。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又被重新拼凑起来,又酸又软,但那股浸透骨髓的疲惫感总算是消褪了不少。他迷迷糊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帐篷里,愣了半晌,才慢慢回忆起之前那场吓得他屁滚尿流的崩塌和逃亡。
“出来了……真出来了……”他小声嘀咕着,心里一阵后怕,又是一阵庆幸。他撩开帐篷帘子,外面天光已经大亮,空气中带着丛林特有的湿漉漉的青草味,鸟叫虫鸣,虽然依旧陌生,但比起那鬼气森森、又是虫子又是塌方的鬼山谷,简直算是天堂了。
营地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幸存下来的弟子们虽然脸上还带着伤感和疲惫,但精神头明显好了不少,正在几位长老的指挥下忙碌地整理行装,喂饮驮兽(一种南荒特有的、耐力极佳的温顺角马)。气氛肃穆,却透着一股急于离开此地的迫切。
“师尊,您醒了!”王大锤第一个发现他,连忙端来热水和烤得恰到好处的肉干,“您感觉怎么样?咱们准备出发回去了。”
“回去?”林小满眼睛一亮,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水下肚,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回、回青云宗?”
“对!回宗门!”王大锤重重点头,脸上也露出归心似箭的喜悦。
太好了!终于能回家了!林小满心里一块大石头彻底落了地,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他那熟悉的、安全的、除了偶尔有熊瞎子捣乱外屁事没有的后山。这鬼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他三两口啃完肉干,胡乱抹了把嘴,就迫不及待地钻出帐篷,眼巴巴地瞅着赵明长老他们,只盼着赶紧下令出发。
然而,启程没多久,新的麻烦就来了。
虽然侥幸从陨星谷脱身,但归途绝非坦途。来时的“万毒云海”和巫蛊教探子的骚扰还历历在目,如今队伍减员,人人带伤,更要命的是,他们似乎被盯上了。
离开营地不过半日,深入一片瘴气弥漫的茂密雨林时,四周那种如芒在背的窥视感就越来越浓。看不见敌人,但林间不时闪过的诡异影子,风中夹杂的细微唿哨,还有那无处不在、仿佛带着恶意的虫鸣,都让人神经紧绷。
“戒备!有埋伏!”静瑜真人玉手一挥,示警的玉符无声亮起。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咻咻咻——!”
无数淬毒的吹箭、细如牛毛的蛊针,从四面八方的树冠、草丛、甚至地底激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且无声无息!
“结阵!”
玄重真人厉喝,剑罡暴涨,化作一片光幕护住侧翼。静瑜真人的水蓝色绸带如灵蛇舞动,卷飞大片暗器。赵明长老拂尘挥洒,罡风凛冽。
但偷袭者显然有备而来,且对地形极为熟悉。攻击并非一波流,而是如同潮水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时而集中猛攻一点,时而分散骚扰,目的就是拖延、消耗,甚至将队伍分割开来。更麻烦的是,林间的瘴气似乎也受到操控,变得越发浓稠、具有腐蚀性,不断侵蚀着众人的护体灵光。
队伍的行进速度顿时慢如蜗牛,每一步都伴随着激烈的碰撞和惊呼。弟子们结成的战阵在连绵不断的袭击下摇摇欲坠,伤亡开始出现。就连几位元婴大佬,在抵挡这无所不在的诡异攻击时,也显得左支右绌,脸色凝重。
“是巫蛊教的主力!他们不想让我们轻易离开!”圣女阿雅脸色苍白,她熟悉这种手段。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尽快突围!”玄重真人一剑劈开一道袭向林小满的阴影,语气急促。
“往哪个方向突?瘴气弥漫,神识受限,我们好像……迷路了!”赵明长老看着手中不断乱转的定位罗盘,额头冒汗。周围的景物在浓雾和不断变换的袭击下变得模糊而相似,来时的路径早已迷失。
绝望的气氛再次弥漫。刚出狼窝,又入虎穴!难道真要葬身在这异乡的雨林之中?
而处于保护圈中心的林小满,再一次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傻了。他看着四面八方飞来的各种奇形怪状、一看就有毒的玩意儿,听着耳边嗖嗖的破空声和同伴的闷哼,腿肚子直转筋,脸白得跟纸一样。
“又、又来了!没完没了啊!”他带着哭腔尖叫,下意识地就往看起来人最多的王大锤身后缩,双手抱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一点都不想当英雄,他只想回家!
对“家”的渴望,在这种极致的恐惧和危险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和清晰!他不想死在这,他要想办法回去!回青云宗!回后山!回他的小木屋!哪怕被赵山河唠叨,被王大锤逼着练功,也比被这些看不见的鬼东西弄死强一万倍!
这股强烈的、纯粹的“想回家”的念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他死死攥着胸口那块硬邦邦的、代表青云宗身份的普通玉牌(他平时都嫌硌得慌,这会儿却莫名觉得有点安心),眼睛不受控制地、拼命地朝着感觉中“北方”(他来的时候偷偷记过太阳的方向)望去,尽管眼前除了浓雾和晃动的树影,什么都看不清。
“家……家在那边……”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因为极度的渴望和恐惧而显得有些空洞,“往北……往北走……就能回家……”
他根本不是在指挥,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种濒临崩溃时的自我安慰。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感觉上的方向,哆哆嗦嗦地挪动脚步,就像一只被吓破了胆、只想逃回巢穴的兔子,完全顾不上什么阵型、什么战术了。
“师尊!”王大锤惊呼,以为林小满吓坏了要乱跑,连忙想拉住他。
“别动!”静瑜真人却猛地出声制止,美眸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她一直分神关注着林小满,此刻清晰地感受到,当林小满那强烈到极致的“归家”意念涌现,并下意识指向某个方向时,他周身那玄而又玄的气息再次出现了微妙的波动!
而几乎同时,她敏锐地察觉到,那个方向上,原本浓得化不开的瘴气,似乎……稀薄了那么一丝?攻击的密度,也仿佛出现了瞬间的间隙?
“前辈在指引方向!”静瑜真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是北方!回家之路!”
玄重真人和赵明长老闻言,神识立刻扫去,果然也捕捉到了那极其短暂却真实存在的“破绽”!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那个方向上,微微拨开了迷雾和杀机!
“所有人!跟上!朝北突围!”玄重真人当机立断,剑光一转,率先朝着林小满“指引”的方向悍然斩去!剑气所向,瘴气竟真的向两侧翻卷,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快!跟上玄重师兄(弟)!”赵明长老大喜,拂尘狂舞,护住侧翼。
绝境之中,这突如其来的“生路”让所有人精神大振!队伍立刻化作一道利箭,朝着北方奋力冲杀!说来也怪,一旦踏上这个方向,周围的袭击虽然依旧猛烈,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被险之又险地避开或挡住,仿佛冥冥中自有天助。瘴气的侵蚀也似乎减弱了不少。
林小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被人群裹挟着,懵懵懂懂地往前冲,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兵刃交击声和呐喊声。他死死闭着眼,不敢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往北跑!往北跑就能回家!
他的“指引”,再次成为了队伍在绝境中的灯塔。
然而,就在队伍眼看要冲出这片伏击圈,前方雾气渐薄,隐约能看到开阔地带时——
林小满怀里,那枚紧贴着他胸口、被他当成“护身符”的青云宗身份玉牌旁边,另一件东西——那枚完整的青铜钥匙,毫无征兆地、剧烈地发烫起来!
烫得他胸口一疼!
“哎哟!”他痛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进去一摸,指尖触碰到钥匙,灼热感清晰无比。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钥匙还在他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尖端 不受控制地 偏向了他的 左后方——也就是 东南方向!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 清晰无比的牵引感,顺着钥匙 传入他掌心,仿佛 有什么东西 在那个方向的 极远处,强烈地 召唤着 这把钥匙!
这感觉来得突兀又诡异,把林小满吓得够呛。他猛地停下脚步,也顾不上逃命了,举起手里的钥匙,脸色煞白地对着冲在前面的赵明长老尖叫:“师、师兄!等等!这、这钥匙……它自己动了!还、还指着那边!烫死我了!”
冲在前方的玄重真人等人闻声,猛地回头。
只见林小满僵在原地,举着那枚散发着微热、兀自轻颤、并明显偏离北方、指向东南的青铜钥匙,一脸惊骇欲绝。
静——!
激烈的厮杀声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那枚仿佛拥有自己意志的钥匙上。
北方,是归途,是生路,是家。
东南,是钥匙所指,是未知的召唤,是……新的冒险?
刚刚看到的生机,与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指引,形成了尖锐的矛盾。
林小满看着众人凝重的脸色,又看看手里这邪门的、烫人的破钥匙,都快哭出来了:“它、它不让我往北走了……它指那边……那边是不是……更危险啊?”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恐惧和不知所措。
刚刚燃起的希望,被这突如其来的钥匙异动,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是遵循钥匙的指引,探索未知?还是坚持归家的方向,逃离险地?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回家的路,似乎没那么好走了。
而新的谜题和风险,已随着钥匙的灼热,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