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重剑的剑柄还在掌心发烫,苏牧阳的手指却已松开又扣紧。他闭着眼,呼吸如溪流般平稳,可体内真气却像被什么无形之物轻轻拨动了一下——那不是命印铜的震动,也不是机关启动的节奏,而是一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
三丈外,石室入口的风帘无声掀动,一道人影踏了进来。
脚步轻,落点准,每一步都像是算好了地砖的缝隙,偏偏又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虚浮。衣料摩擦的声音很细,像是粗麻布,但袖口滑过石台边缘时,却发出一丝金属般的微响。
苏牧阳没睁眼。
他在等。
对方停在五步之外,不近,也不远,刚好是剑意最难覆盖的距离。然后,那人缓缓拱手,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枯木:“少侠安好。”
“嗯。”苏牧阳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在回应一个路过的樵夫。
“听闻少侠得《九阴残章》,参悟数日,不知可有心得?”那人又往前半步,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挡住,脚下碎石微微一震,像是踩上了什么看不见的门槛。
苏牧阳这才睁眼。
目光如刀,不带情绪,只有一股冷冽的审视。他看着对方藏在斗篷下的脸——阴影太深,连鼻梁的轮廓都模糊不清,唯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截泛黄的牙齿。
“心得?”他轻笑,“你进门没敲门,说话不报家门,问我心得?你以为我是江湖说书,问了就能答?”
那人居然笑了:“少侠果然风趣。在下不过一介散人,行走江湖,最爱看英雄破局。您这几日闭关,外头可热闹了。
苏牧阳靠回石台边沿,一手搭在剑鞘上,指尖轻轻敲了两下:“那你呢?你是来试探的?还是来找好奇的?”
“我只是好奇。”那人慢悠悠道,“昨夜子时,您曾停功三息,内息回落七成,命印铜记录波动峰值达九百二十赫。那一瞬,若有人突袭,您必死无疑。”
苏牧阳瞳孔微缩。
那一瞬是他唯一一次放松戒备,为的是调整经脉中淤积的寒气。此事连他自己都是事后推演才察觉,此人竟说得分毫不差。
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哦?那你是不是还知道,我当时脑子里想的是今晚吃什么?”
对方一顿。
“毕竟饿了七天,总得考虑生活质量。”苏牧阳耸肩,“你以为监视心跳就等于掌握全局?我上茅厕的时候你也记着吗?要不要给你颁个‘贴身管家’奖杯?”
那人沉默片刻,忽然低笑出声:“有意思。别人被揭破隐秘,要么暴起杀人,要么慌神自辩,您倒好,直接给我整了个情景戏剧。”
“生活已经够苦了,看点乐子怎么了?”苏牧阳站起身,玄铁重剑仍未出鞘,可整个石室的空气仿佛都被压低了一寸,“你说你是散人,你要真是江湖游侠,现在应该问我‘兄弟,前头有酒馆吗’,而不是背诵我的生理数据。”
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似在思索。
苏牧阳继续道:“而且,你穿的是改良版锁子甲,外罩粗布,内衬软革,脚底还垫了减震棉——这配置,怕是连郭靖的亲兵营都没这么讲究。谁派你来的?还是金霸天的替身?”
“少侠多虑了。”那人终于抬头,声音依旧沙哑,可语调却变了,多了一丝温和般的平直,“我只是想知道,一个人,在明知被监视的情况下,为何还能保持如此稳定的心境。”
苏牧阳差点笑出声:“所以你现在是在做用户调研?要不要我填个满意度问卷?五星好评送秘籍?”
“您的幽默感已被记录。”那人竟一本正经地点头,“负面情绪抑制率98.7%,危机应对延迟低于0.3秒,语言反击成功率100%。综合评级:S级抗压个体。”
“谢谢,回头给我发个奖状。”苏牧阳活动了下手腕,真气悄然流转至右臂,“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动手?”
“因为您在分析我。”那人回答得毫不犹豫,“您想确认我是真人、傀儡,还是某种虚影。同时,您也在判断出手的风险——毕竟刚结束长时间运功,强行催劲可能导致旧伤复发。”
苏牧阳眯起眼:“你还挺了解我。”
“资料显示:您左肩第三肋骨处有陈年裂痕,遇寒气易引发经络痉挛。“建议您不要尝试‘破妄斩’,成功率不足四成。”
苏牧阳笑了。
这次是真的笑了。
“你知道得太多,也说得太多。”他缓缓抬起右手,剑鞘轻抬三寸,“正常探子只会装傻充愣,等我先露底牌;高手刺客会直接动手,赌一个出其不意;只有那种自以为掌控全局的蠢货,才会把底牌一张张摊出来显摆。”
那人依旧站着,没有后退,也没有防御姿态。
“所以?”他问。
“所以我现在特别想砍你一刀。”苏牧阳剑尖指向地面,“但我不想浪费力气。万一你是个诱饵,我这一剑下去,明天江湖上就会说,救世主乱杀无辜,江湖公敌再添一桩。”
“我不是无辜者。”那人说,“我也不是敌人。”
“那你是什么?”
“一个观察者。”那人后退一步。
苏牧阳冷笑:“别整那些元宇宙术语。你要是再不滚,我就动手了。
那人没有动怒,反而轻轻摘下斗篷。
底下是一张毫无特征的脸——不是丑,不是美,而是像被人用橡皮擦抹去过五官轮廓,只剩下最基本的结构。皮肤苍白,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程序驱动的人偶。
“这就是我的真实样貌。”他说,“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现在。我只是……被送来测试你的。”
苏牧阳盯着那张脸,脑中闪过钩镰男尸体上的符咒残痕、聚阴盟腰牌的封印纹路、还有那片带紫边的叶子。
所有线索,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
但他没动。
他知道,这种时候,动的人就输了。
“测试完了?”他问。
“初步阶段结束。”那人重新拉上斗篷,“下次见面,可能会有不同的规则。”
“等等。”苏牧阳突然开口,“你刚才说,我是S级抗压个体?”
“是。”
“那你们的评级标准里,有没有一条叫‘擅长反向pUA反派’?”
那人一顿。
“记下来。”苏牧阳微笑,“加进去,下次更新补丁。”
那人转身离去,步伐恢复从容,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次例行检查。风帘再次掀动,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
石室内回归寂静。
苏牧阳站在原地,手指仍搭在剑柄上,掌心已渗出一层薄汗。
他低头看了眼左手——指尖微微发颤。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
因为他知道,这场游戏,要开始了。
他缓缓坐回石台,重新闭眼。
可这一次,他没有运功,也没有调息。
他在回忆那人最后那句话。
“下次见面,可能会有不同的规则。”
他嘴角微扬。
“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规则制定者。”
烛火晃了一下,映在他睁开的右眼里,像一道加载中的光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