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领着林安穿过一条窄窄的青石巷,在一扇略显古旧的木门前停下,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就是这儿了,林师兄!”阿竹用力一推,木门“吱呀”着敞开,扬起些许微尘,“别看有点旧,结实着呢!下雨天都不漏水的!”
林安往屋内看,只见小屋不大,一眼望尽。一张板床、一方木桌、一把竹椅,墙角堆着些蒙尘的旧箩筐和几捆干草药,但地面还算干净,像是偶尔有人来简单收拾过。
“嘿,比我想的强多了!”阿竹雀跃地钻进去,熟门熟路地从门后摸出扫帚和一块旧布,“师兄你看,家伙什都现成的!我帮你一起收拾,快得很!”
林安心中温暖,接过旧布:“那就有劳阿竹师弟了。”他放下轻简的行囊,挽起袖子准备开始认真打扫这间小屋。
阿竹一边麻利地扫着地,一边忍不住又瞄林安,眼里闪着光:“师兄,你刚才给张大叔扎针那手法,真神了!嗖嗖几下,他眉头就不皱了!我啥时候才能练成那样啊?”他模仿着捻针的动作,差点把扫帚当银针甩出去。
林安被他的样子逗笑,一边擦拭窗台一边道:“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我像你这般大时,认药材都认不全呢。你如今已在王老先生身边打下根基,只要持之以恒,将来成就必定在我之上。”
“真的?”阿竹眼睛亮晶晶的,手下扫得更卖力了,“那…那师兄你当初学针法,练了多久才不手抖的?我老怕扎错地方…”
“约莫半年吧。”林安回想了一下,语气温和,“起初在棉包上练,后来在自己腿上试穴道。你也莫急,找准了位置,心稳手自然就稳了。回头我教你个练习手感的小法子。”
“太好了!谢谢师兄!”阿竹欢喜几乎要跳起来,随即又叹了口气,“唉,我爹娘当初送我来,就是嫌我太皮实,坐不住,又嫌学堂老先生总打我手心。说我不如学个实在手艺,还能顺便把身子骨调理好。王爷爷人是挺好,就是逼我念书的时候比教我认药还凶…”
林安轻笑:“能文能武,医药双修,这是王老先生为你长远计。你若能静心学进去,将来莫说是这镇上,就是放眼天下也是有名的医者。”
“师兄你就会哄我开心!”阿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而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了师兄,你早上是不是向咱师傅询问药柜上那些标签符号来着?”
“正想请教。”林安颔首,“那画着小龟的,莫非是…”
“当归!”阿竹抢答,得意洋洋,“师父说乌龟跑得慢,药性‘归’得也慢,得文火慢炖!那个画三团火的,是附子,提醒咱们这药性烈如火,用错了要闯大祸!还有那个画着小人跑茅房的…”他做了个鬼脸,“是巴豆!一看就懂,对吧?”
林安忍俊不禁:“妙极!这般形象贴切,确是过目难忘。王老先生真是…别出心裁。”
“嘿嘿,师父说,药性记心里比死记名字强!”阿竹与有荣焉,“刚开始我也觉得怪,现在看顺眼了,觉得贼有意思!下次我教师兄认那个画着蜈蚣穿鞋的!”
“好呀!”林安见阿竹如此可爱,也是忍不住打趣了他一下,笑道“那之后还得多麻烦阿竹师兄多多教导教导我了。”
“不不不”阿竹听到林安喊他阿竹师兄,连忙摆手害羞道“林师兄你医术这么好,怎么能叫我师兄呢?就别打趣我了!”
“嗯嗯”看见阿竹害羞的样子,林安忍俊不禁,但还是重新找了个话题与阿竹闲聊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间,小屋打扫完毕,窗明几净,虽简陋却也有了家的雏形。阿竹直起腰,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不好意思地揉揉肚子,嘿嘿一笑:“师兄,收拾完了!就是…这肚子有点不争气,离晚上饭点还有一段时间,要不…咱们先去街上垫垫肚子?顺便你看看还缺啥日常用的,咱们一次买齐喽!”
林安也觉腹中空空,环顾了一下小屋:床板光秃秃的,还缺铺盖;桌上空落落,得有个喝水的碗;油灯似乎也不太亮…
“也好。”林安笑着点头,“正缺几样东西。劳烦阿竹再带我走一趟,这次就当感谢阿竹今天的帮忙,吃的我来付钱,可不允许推托。”
“哎哟!那可好!”阿竹欢呼一声,拉着林安就往外走,“我知道陈婆婆那边除了豆浆,她儿媳做的葱油拌面也是一绝!而且价格还很便宜。师兄一定会喜欢的”
两人锁好门,再次融入小镇的街巷。午后阳光正好,街上行人不多,透着几分慵懒。
他们先到了陈婆婆豆腐坊旁的小食摊。摊主是个脸庞红润、系着干净围裙的妇人,见到阿竹便笑:“阿竹,又溜号了?这位面生得很呐?”
“赵姨!这是济世堂新来的林安师兄!医术可厉害了!”阿竹熟络地介绍,又压低声音,“师兄,赵姨做的葱油拌面,香得能让人把舌头咽下去!”
林安拱手微笑:“那定要尝尝。劳烦赵姨,来两碗面。”
“好嘞!林先生稍坐,马上就好!”赵婶手脚麻利地下面、捞起、浇上喷香的葱油,动作一气呵成。
面条筋道,葱油焦香,吃得林安赞不绝口:“果然名不虚传!这葱油熬得恰到好处,香而不焦。赵姨这手艺,想必就算去京城也有一席之地呀。”
赵婶听得眉开眼笑但却略带矜持道:“就是普通的油葱面,哪入得了京城那些富贵人家的眼啊。林先生要是喜欢就常来吃就行。”
林安笑着应了,但还是克制着没多吃,留着肚子期待晚上的正餐。阿竹则风卷残云,连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
付过面钱后,阿竹便领着林安开始采买。
“刘婶!刘婶!给您带生意来啦!”阿竹人未到声先到,一头扎进一家杂货铺子。柜台后一位慈眉善目、身形微胖,系着一条深色围裙的妇人笑着迎出来。
“哎哟,是阿竹啊,又偷跑出来耍?这位是…”刘婶打量着林安。
“这是济世堂新来的林师兄!医术可厉害了!师父特意请来的!”阿竹抢着介绍,又把林安“逃难至此、投亲不遇”的由来讲了一遍,说得绘声绘色。
林安拱手为礼,说明来意想买套铺盖和碗筷。
刘婶一听,脸上立刻堆满了同情:“可怜见的,年纪轻轻就遭这罪。铺盖有现成的,都是自家弹的新棉花,我给你算便宜些。碗筷你看上哪套,拿就是了,算婶子送你的见面礼!”热情得让林安几乎招架不住。林安一番感谢后,挑了一套较喜欢的被套和碗筷。由阿竹付过钱后,便离开了杂货铺。
接着他们又去了陶器店买了个盛水的瓮,老板听说他是王老郎中的新学徒,也爽快地抹了零头。
最后来到铁匠铺隔壁的杂货店买灯油。李铁匠光着膀子正在打铁,见到阿竹便洪亮地笑道:“小猴子,又来淘什么宝贝?”得知林安是药堂新人,还大声嘱咐:“小子!好好跟王老爷子学!以后家里人头疼脑热就找你啦!”
一路走来,阿竹像个小小的宣传大使,逢人便介绍他的“林师兄”。镇民们淳朴善良,听闻林安的“遭遇”,无不表示同情和欢迎,那份毫不设防的善意让林安心中暖流涌动,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真切自然。
采买完毕,两人手里都提了些东西,说笑着回到槐荫巷的小屋。将新买的铺盖铺好,碗筷放妥,水瓮灌满,小屋顿时充满了生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