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带着凉意，持续不断地吹拂着。周奕阳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劲儿过去了一些，酒精带来的狂热和晕眩也逐渐退潮，留下的是更加清晰、也更加冰冷的现实，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空虚。
他转过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乔欣。
她今天穿得很简单，白色的衬衫，米色的西装裤，外面套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略显严肃的黑框眼镜。和平时在办公室里那个干练、毒舌、仿佛永远理智在线的乔秘书没有任何不同。
可就是这样的她，在他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看笑话，或者简单地敷衍安慰几句，而是找到了他，把他从那个充斥着酒精和自怜的包厢里拖出来，带到了这里。
她甚至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是直觉地带他来了这个能让人心情稍微开阔点的地方，然后就这样安静地陪着他。
这不是她作为林薇秘书的分内工作。
周奕阳的脑子里虽然还有些迟钝，但这个认知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他想起很多细节。他送那些幼稚的市场分析报告时，她嘴上嘲讽得毫不留情，但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会在他完全跑偏的时候，用那种“你是白痴吗”的语气，提点他一两句关键。
他为了林薇跟人打架，带着伤傻乎乎地出现在林氏楼下时，是她下来处理的，虽然语气冷淡，但还是帮他处理了伤口。
每次他去找林薇，多半是她先出面挡驾，用各种无懈可击的理由，但有时候，在他真的有事（哪怕是笨拙的讨好）时，她也会在通报时，稍稍帮他“美言”一两句？或许是他的错觉。
还有此刻……
一个荒谬的，他从未想过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照亮了他混沌的脑海。
他盯着乔欣被江风吹得微微拂动的发丝，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开口，声音因为酒精和夜风的侵蚀而异常沙哑：
“乔欣……”
乔欣闻声转过头，看向他，眼神带着询问，依旧是她惯常的冷静模样。
周奕阳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脑海的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看到乔欣脸上的平静如同冰面般骤然碎裂。
她的瞳孔在眼镜片后猛地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甚至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后退，但身体只是僵硬了一下，并没有动。
这反应，几乎印证了周奕阳那个荒谬的猜测。
他原本只是酒精上头后一个突兀的、未经思考的试探，甚至带着点发泄般的迁怒，可乔欣此刻的反应，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许多他曾经忽略的锁扣。
为什么她总是“恰好”在他需要（哪怕是自以为需要）的时候出现？为什么她对他的嘲讽里，似乎总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为什么她今晚会来找他，会陪他坐在这里？
不是因为她是林薇的秘书，顺便关照一下他这个“麻烦”。
而是因为……她是乔欣。
“你胡说什么！”乔欣猛地回过神，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穿心事后的尖锐和急促，试图用怒气来掩盖慌乱，“周奕阳，你喝多了就开始说胡话了吗？我喜欢你？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
她想说“你这种纨绔子弟”、“你这种麻烦精”、“你这种长不大的孩子”，可话到了嘴边，看着他那双在夜色下格外明亮、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那些伤人的字眼却像是卡在了喉咙里，一个也说不出来。
她“我”了半天，最终只是猛地转过头，避开他的视线，胸口微微起伏着，显示着她极不平静的内心。
江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骤然升腾起的诡异而紧张的气氛。
周奕阳看着她逃避的背影，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心中那股因为林薇而产生的巨大失落和空虚，似乎被另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情绪暂时填补了。
震惊，荒谬，不可思议，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微弱的悸动。
他一直以为，乔欣是林薇身边最坚固的堡垒，是冷静理智的化身，是他追求林薇路上最大的“障碍”之一。他从未，从未将目光在她身上有过多的停留。
可现在，这座“堡垒”似乎因为他一句莽撞的问话，出现了裂痕。
而他，站在裂痕之外，窥见了一丝从未预料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