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林氏集团的地下停车场笼罩在一片寂静的冷白色灯光中。员工大多已经下班，空旷的空间里只剩下零星几辆车，以及空气里弥漫的、若有若无的汽油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乔欣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踩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走向自己的车位。今天的工作量依旧惊人，林总对细节的苛求让她这个秘书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她现在只想尽快回家，泡个热水澡，然后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床铺。
然而，就在她距离自己的白色轿车还有几步之遥时，旁边一根承重柱后的阴影里，猛地闪出一个人影，拦在了她的面前。
乔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脏骤然收紧。待看清来人的脸，她更是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周奕阳？”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未褪的惊悸和浓浓的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周家那位以纨绔闻名的公子哥周奕阳。但他今天的样子，与往常那种玩世不恭、花里胡哨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没有开他那辆骚包的跑车，只是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头发也有些凌乱，像是被风吹过，又像是被他烦躁地抓挠过。最让乔欣感到陌生的，是他脸上的表情。
没有了往常那种漫不经心的、带着点戏谑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甚至是带着点执拗的严肃。他那双总是盛满桃花笑意的眼睛，此刻正牢牢地锁住她，眼神锐利，仿佛要将她从外到里看个透彻。
“我在等你。”周奕阳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等我？”乔欣迅速镇定下来，恢复了平日里那个冷静干练的乔秘书形象，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她的不悦，“有事吗？如果是为了公事，请联系前台预约。如果是私事……”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疏离：“我认为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私事可谈。”
她试图绕过他，去开车门。但周奕阳动作更快，长腿一跨，再次挡住了她的去路。他身材高大，这样近距离地站着，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为什么要躲着我？”周奕阳不理会她的官方辞令，直截了当地问，目光如炬，“信息不回，电话不接，我去你们部门找你，你每次都让助理打发我走。乔欣，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他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带着压抑已久的火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乔欣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确实在躲他。从那天在江边，他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而她落荒而逃之后，她就一直在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他单独碰面的机会。
那种心思被猝然戳破的慌乱，以及两人之间巨大的身份鸿沟带来的清醒认知，让她选择了最鸵鸟的方式——逃避。
“周少说笑了。”乔欣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过于直接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族，每天忙于生计，不像周少您这么清闲。没回信息可能是因为在开会，没接电话可能是手机静音，至于让助理接待……那是公司的正常流程，并非针对您个人。”
她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公事公办，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划得清清楚楚。
“正常流程？不是针对我？”周奕阳嗤笑一声，显然根本不信这套说辞，“乔欣，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乔欣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不同于古龙水的，带着点阳光和青草气息的味道。这味道让她有一瞬间的晃神。
“你明明就是在躲我！从那天之后，你就一直在躲我！”周奕阳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咄咄逼人，“告诉我为什么？就因为我问了你那个问题？”
停车场空旷而安静，他的声音带着回音，敲打在乔欣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试图紧闭的心门上。
她感到一阵心烦意乱。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不管不顾地闯进她的世界，用他的直白和热烈，搅乱她努力维持的平静。他根本不懂，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什么。
“周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乔欣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冷漠而坚定，“那天我喝多了，说了什么胡话，或者做了什么失态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如果有什么让您误会的地方，我向您道歉。请您……不要再纠缠了。”
“不记得了？”周奕阳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神瞬间沉了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乔欣，你一句不记得了，就想把一切都抹掉？”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挫败。
“那我呢？”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堵着一团火，“我他妈像个傻子一样，把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因为你的一句醉话，失眠了好几个晚上！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过去二十多年是不是都白活了！”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
乔欣被他激烈的反应震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那里面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种她读不懂的……认真。
“乔欣，”周奕阳再次开口，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更沉重的力量，“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这一次，他的质问不再是愤怒的咆哮，而像是一把精准的钥匙，试图撬开她紧锁的心扉。
“是因为我的身份？你觉得我周奕阳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配不上你乔大秘书的认真？还是你觉得我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乔欣的心上。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继续用冰冷的言语将他推得更远。但看着他那双此刻无比认真、甚至带着点受伤神色的眼睛，那些准备好的、伤人的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地下停车场惨白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场无声的角力。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乔欣别开脸，避开他那灼人的视线，指甲悄悄掐进了掌心。
怕？她当然怕。
她怕自己一旦松懈，就会沉溺于他那份看似真诚的热情里。她怕这不过是公子哥一时新鲜的游戏，等到曲终人散，徒留她一人狼狈。她更怕……怕自己最终会变得不像自己，在这场注定不对等的关系里，失去所有的尊严和骄傲。
周奕阳看着她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中的那股烦躁和无力感更重了。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着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挥拳，无论他多么用力，对方都只是沉默以对，连一丝裂缝都不肯给他。
“说话啊！”他的耐心终于告罄，语气再次变得急躁起来，“乔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最后的问句，几乎是他低吼出来的。
乔欣猛地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一刻，周奕阳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和挣扎。
“是！”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是在怕！周奕阳，我配不上你！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他拦在身前的手臂，拉开车门，迅速坐进驾驶座，“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引擎发动，白色的轿车几乎是仓皇地驶离了停车位，很快便消失在停车场出口的光亮处。
周奕阳僵在原地，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耳边反复回响着乔欣最后那句话。
“我配不上你……”
原来，她躲着他，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这个？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恍然大悟，有心疼，还有一股更加坚定的、想要证明什么的冲动。
他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紧抿着唇，眼神却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配不上？”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苦涩和决然的弧度，“乔欣，你等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