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明面上自有章程，怀清却不愿等那按部就班的节奏。
她屏退左右，只留春音在暖阁内，指尖轻轻叩着紫檀木桌案，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错漏的指令：“立刻传令下去，让底下的人全员动起来。”
“第一，把那幅画像拓印百份，让弟兄们拿着暗中排查——茶馆、酒肆、驿站，凡是人多眼杂的地方都别放过，务必找到画中人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顿了顿，指尖划过案上摊开的京城舆图，指腹停在标注着“药铺”的红点上，“第二，重点盯紧城里的各大药铺，尤其是那些敢接重症急诊、夜里也开门的铺子。但凡遇到症状蹊跷、说不出来历的病患，不管是外伤还是急症，都得把容貌、衣着、求医时间一一记清，半个时辰内必须报给我。”
春音垂首应着，笔尖在纸上飞速记录，怀清却没停，又补了一句：“另外，还要盯紧两类人。一类是近三日新入城的陌生人，特别是没有路引、行踪躲闪的；另一类是藏在各坊市角落、偏僻街巷里的闲散人员——那些地方三教九流混杂，最容易窝藏踪迹，别漏掉任何一个可疑的。”
这话落在春音耳中，倒没觉得棘手。
她手下的人本就是在市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哪个不是熟稔街头巷尾的规矩？跟挑夫、小贩、乞丐都能说上话，论起打探消息、排查踪迹，既能藏得深，又能查得细，比府里的护卫更得心应手，还不会惊动旁人。
其实这事怀清早就放在心上了，暗中排查也不是一日两日，只是先前时机未到，一直没动真格。
如今线索渐明，她要的不是零星的消息，而是彻底收网。
吩咐完这些，怀清揉了揉眉心——连日来连轴转，眼底已染了淡淡的青黑。
她让春知去外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我歇片刻，你在外头盯着。”
这话一半是真的累了，另一半，是她想知道怀远府的近况。
进了空间，大屏幕里，齐禹正带着几个亲卫在营地巡视，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尘土，周遭的亲兵却都绷着脸，连呼吸都比平日重了几分，气氛明显透着紧张。
“齐禹！”
屏幕那头的齐禹身形一愣，脚步微顿，不动声色地跟亲卫交代了两句，转身便往主营帐走。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暗屏里的画面便切换到了主营帐内。
齐禹让来顺守在帐门口，任何人不许靠近。
怀清等来顺出去，现身大帐，为方便说话，俩人又进入空间。
“出什么事了？”怀清直截了当——从齐禹紧绷的肩线就能看出，绝不是小事。
齐禹沉默了一瞬，似是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直言：“我刚得到线报，北狄那边，要打怀远府了。”
“又要攻打？”怀清眉梢一挑，语气里满是诧异，“他们不是刚被咱们打退没多久吗？兵力还没恢复，怎么敢再动？”
“这次不一样。”齐禹摇头，指尖在桌上的沙盘上点了点，“上次被打退的只是北狄的一个小部落，这次来的，是……”
“是八都鲁的人？”怀清心头一沉，抢先开口。
齐禹指尖在大屏幕比划，眉头拧成了川字，语气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应该不是八都鲁的人。线报里说得清楚，这次来的队伍旗号驳杂，有灰的、有黑的，还有些绣着不知名兽纹的，乱得很——八都鲁的人素来只认他那面玄色鹰旗，绝不会这么零散。”
“那你还顾虑什么？”怀清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心头也跟着沉了沉——能让齐禹这般谨慎的，绝不是小事。
齐禹沉默片刻，伸手大屏幕上画出沙盘，在上面圈出北狄草原的一片区域，声音压得更低：“队伍里混杂着几个小部落，本不足为惧。但这些小部落里，藏着一个叫布日固德的人。”
“布日固德？”怀清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暗屏边缘，“我好像听过，是草原上以勇猛闻名的那个？”
“正是。”齐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布日固德’在蒙语里是‘雄鹰’的意思，这人也确实配得上这个名字——据说他箭术能百步穿杨，徒手能搏熊罴，去年还带着几十个人，从乃蛮部的包围圈里硬生生闯了出来，在草原上名声极大，不少部落的勇士都服他。”
怀清挑了挑眉：“照这么说，这个布日固德倒是个劲敌，难怪你会顾虑。”
“他个人的勇猛，倒不算最可怕的。”齐禹却摇了摇头，语气里多了几分忧虑，“布日固德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我们未必对付不了。我真正担心的，是他背后的人。”
“背后的人？”怀清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难道还是八都鲁？”
“八成是他。”齐禹的指尖在沙盘上重重一点，“线报里还说，这次跟着布日固德来的，不只有那些小部落，还有塔塔儿部、克烈部，甚至连一向只守着西域城邦、从不参与草原纷争的畏兀儿部，都派了人来。”
这话一出，怀清瞬间明白了齐禹的顾虑——塔塔儿部与北狄素有旧怨，却早已衰落；克烈部当年被北狄老可汗打散，残余部众一直避世而居；畏兀儿部更是常年中立，只专心经营绿洲贸易。
这三个从不掺和草原战事的部落，如今竟凑到了一起，跟北狄化干戈为玉帛，还跟着布日固德来犯怀远府，背后若没有八都鲁在暗中串联、施压，绝无可能。
“这些部落素来各不相干，如今却拧成了一股绳……”怀清的指尖微微发凉，“八都鲁这是想把草原上所有能调动的力量都聚起来，一口气吞了怀远府？”
“恐怕不止。”齐禹的眼神愈发沉冷，“他这么做，或许是想借着这一战，彻底整合草原上的零散势力，让所有人都服他。一旦他成了，往后咱们面对的，就不是一个只会打硬仗的八都鲁，而是整个被他掌控的草原。”
怀清只觉后脊猛地窜上一股寒意，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中衣，连指尖都泛起了凉意。
她攥着锦缎桌布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方才还带着几分从容的脸色，此刻竟添了几分苍白。
“整合草原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