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他……知道吗?”怀清的声音陡然发颤,指尖松开时,信纸已皱得不成样子。
她最怕的便是此事惊动大哥,以他那性子,定会不顾一切护着阿澜,到时候怕是要被拖进这浑水里。
齐禹眸色沉沉地摇了摇头:“暂时还瞒着他。此事牵连太广,没查清楚前,不能让他分心。”他顿了顿,补充道,“送信的人很是谨慎,只留了个火漆印,是秦王麾下的暗记。”
“秦王?”怀清心头一震,猛地站起身。
秦王与云台侯应该素无往来,怎么会突然抛出这些证据?
是想借他们的手扳倒云台侯,还是……另有更深的图谋?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暗处窥伺的脚步声。
怀清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这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若是我们坐视不理,阿澜他们迟早要被连累;可若是动了云台侯……”
话未说完,齐禹已接口道:“若是动了他,便是彻底站到了秦王那边,往后再难脱身。”
他看向怀清,目光锐利如刀,“更要紧的是,这证据是真是假,还未可知。”
怀清心口一窒。
是啊,谁能保证这不是秦王设下的圈套?
她虽有心与秦王联手,却也深知那句老话——世间从无永恒的朋友,亦无永恒的敌人,唯有永恒的利益。
更何况,这所谓的“联手”,不过是她心中一闪而过的意向,远未到与秦王真正结盟的地步。
彼此间的那点默契,说到底,不过是眼下利益恰好交汇罢了,哪有什么牢不可破的情分?
用阿澜他们作饵,逼他们出手,好一石二鸟,既除了云台侯,又把他们牢牢绑在他的战车上,若是有更大的利益在前,秦王难保不会如此做。
“那现在……”
“先查送信的人。”齐禹打断她,声音冷硬,“秦王既然敢送这信,必然留了后手。我们得先弄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侍女压低的声音:“二爷,夫人,单公子来访,说是有要事相商。”
单公子?
怀清心头一动,看向身旁的齐禹。
这深更半夜的,单表哥怎么会来?
齐禹已敛了惊色,沉声道:“请单公子到外厅稍候,就说我们换件衣裳便来。”
侍女应声退下,他才转向怀清,目光凝重:“元达深夜到访,怕是有急事。”
外厅烛火摇曳,单元达一身常服,正指尖轻捻着茶盏。
见二人进来,他竟起身拱手:“深夜叨扰,望齐兄与表妹莫怪。”
怀清没心思寒暄,开门见山:“单表哥,可是有急事?”
“那封信是真的。”单元达直接打断她,语气笃定,“云台侯暗中与西北军往来已有一年,受贿清单上的每一笔,都能找到对应的人证物证。”他将茶盏轻放在案上,目光扫过二人,“我知道,云台侯这事一旦揭开,你们怕是难辞其咎。”
齐禹蹙眉:“你如何得知?那信毕竟是秦王的人送来的。”
“因为信是我送给秦王的。”
“啊?”怀清失声轻呼。
齐禹定定看着单元达,一时没能消化他的话。
单元达缓缓道:“那信,是我娘无意中从安远侯府夫人李氏手里拿到的。”
齐禹更困惑了:“既如此,为何要先交给秦王,再转交到我们手上?”
这绕圈子的做法,究竟何意?
“交给秦王,是因为我需要他帮我。”单元达的声音沉了几分,眼底翻涌着不易察觉的狠意,“帮我复仇!我要李氏,还要安远侯,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单元达的四个字像淬了冰,狠狠砸在怀清心上。
她猛地攥紧衣袖,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出来——能让一向温厚的单表哥说出这话,难道是……
“单表哥,秦姨母她怎么了?”怀清的声音发颤。
单元达猛地别过脸,喉结剧烈滚动着,方才的狠厉瞬间被哽咽撕碎:“娘……娘她……”
“到底怎么了?!”怀清见他语塞,心都揪紧了,上前一步追问。
“昨日娘出门,竟被李氏堵了个正着,还被强行拖去了安远侯府。”单元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眶泛红,“等她被送回来时,已经……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啊?!”怀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指尖冰凉。
“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她一把抓住单元达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
“我已经请了太医,可……”单元达话音未落,已被怀清打断。
怀清转身就喊:“春知!备马车!立刻出府!”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车厢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赶到单府,院子里静得可怕,连烛火都似在压抑地跳动。
怀清冲进内室,看清床榻上的人时,腿一软差点栽倒——那形容枯槁、气息微弱的妇人,哪里还是平日里温婉端庄的秦姨母?
“你们都出去。”怀清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单元达一愣,刚要发问,被齐禹一把拉住。
“走,”齐禹低声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别耽误怀清救人。”
单元达虽满心焦灼,却还是听齐禹的退出去,其他下人也都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室内只剩姨侄二人,怀清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半盏澄澈的灵泉水,小心翼翼地喂进秦婉口中。
秦婉咽下那口灵泉水时,喉间先是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堵住气道的淤塞被轻轻冲开。
怀清屏息盯着她,见她眼睫微颤,原本灰败的脸色竟透出一丝极淡的红晕,胸口起伏也渐渐匀了些。
她松了口气,又取帕子蘸了水,细细擦去秦婉唇角的秽物,指尖触到的皮肤虽仍冰凉,却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冷硬。
“姨母?”怀清试探着轻唤,秦婉眼皮动了动,终究没能睁开,呼吸却明显沉稳了,不再是先前随时会断的游丝状态。
怀清这才敢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看来灵泉水终究是起了作用,日后再请太医来调理,或许还有转机。
外间廊下,单元达背对着门柱站着,指节捏得发白。
齐禹递过一盏热茶,他却没接,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封信,是今日在母亲房里发现的。”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沉沉夜色,像是在回忆那触目惊心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