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本不该随意插话,可姜予棠与众人交谈时丝毫不避着她,字句自然落进耳中。
她忍不住思忖:这般行事乖张的侯府夫人,侯爷与世子竟未出面劝阻?
传闻云台侯清心寡欲,仿若修仙之人,对俗世诸事皆不上心;至于那位世子......怀清眸光微闪,身为晚辈,许多事怕是身不由己。
若真是个事事依从母亲的妈宝男,齐澜这侯府少夫人的日子,只怕要如履薄冰。
今日是齐澜生辰,本不愿大张旗鼓,却拗不过云台侯世子俞林华的坚持。
这场家宴只邀了至亲,倒也显得温馨。
齐国公府一行人抵达侯府时,俞林华夫妇抱着幼子匆匆迎出,眉眼间满是热络。
哎呦,我的小心肝儿!姜予棠笑逐颜开,快步上前从奶娘手中接过俞家长孙,不住地逗弄。
齐澜则款步走到怀清身前,盈盈一礼:怀清姐姐,总算是见着了!先前几次不是你有事,就是我走不开,可把人盼苦了。
怀清细细打量眼前人,见她面色红润,只是眉间仍凝着一丝愁绪,想必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众人移步厅堂,却不见云台侯夫妇身影。
按常理,亲家登门,主人家怎可避而不见?
俞林华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解释:家父云游未归,家母昨日去了相国寺礼佛......
一个信道,一个信佛,倒也有趣。怀清心中暗忖。
正想着,阿霖已捧着精致食盒走来: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桃花酥,特意给你和姐夫、小外甥备的。
当真?我瞧瞧!齐澜捏起一块放入口中,眉眼顿时弯成月牙,嗯~又酥又香,真是阿霖的手艺?
自然是真的!不信你问清姐姐。
怀清含笑颔首,齐澜立刻拉着姜予棠的手腕不住赞叹:瞧瞧咱们阿霖这手艺,酥皮千层叠雪,咬下去簌簌落金,桃花馅沁着蜜香,连舌头都要化了!
每一句夸赞都似蜜糖,直把阿霖说得耳尖泛红,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住。
满堂宾客正被这温馨气氛感染,忽听一声嗤笑刺破空气:傻子!
厅内骤然死寂。
俞林宝!你给我住口!俞林华脖颈青筋暴起,转头对着缩在廊柱后的幼弟怒喝,还不向诸位长辈道歉!
那少年梗着脖子往后退:我又没说错!话音未落,撒开腿便往回廊深处跑去。
齐泽眉间凝起寒霜,姜氏攥紧帕子的指节泛白,连怀中的孩子都被这声呵斥吓得哇哇啼哭。
俞林华面色如铁,青筋在脖颈突突跳动,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地单膝跪地,掌心重重按在青砖地上:岳父大人!犬弟口出狂言冒犯尊驾,是我平日疏于教导!
他额角沁出冷汗,余光瞥见齐泽攥得发白的指节——
而齐禹那双常年握剑的手此刻正微微发抖,显然已是动了雷霆之怒。
齐霖可是齐国公府捧在掌心的宝,前年落水导致的痴症经过国公府上下千辛万苦地努力才换来如今的阖家美满,俞林宝轻飘飘一句嘲讽,无异于在齐国公府心口剜肉!
姜氏怀中的孩子早已吓得放声大哭,她猩红着眼眶死死盯着侯府屏风,仿佛要将躲在后面的俞林宝千刀万剐。
齐泽腰间的玉珏随着急促的呼吸来回碰撞,发出清脆却带着杀意的声响。
这一场家宴,怕是要化作血雨腥风。
话音未落,云台侯夫人端着鎏金茶盏款步而出,眼角含笑却语带锋芒:亲家上门这么大的事,林华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看似嗔怪儿子,实则暗指齐国公府失礼在先。
姜氏冷笑一声,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夫人这话,莫不是怪我们不请自来?
哎哟瞧您说的!侯夫人莲步轻移,鬓边珠翠晃出流光,国公府这样的贵客临门,我们欢喜还来不及呢!
话里话外,又分明暗讽齐国公府仗势压人。
怀清垂眸搅动茶盏,望着浮起的茶沫轻笑。
这云台侯夫人果然好手段,三言两语便将过错推得干干净净,表面温婉贤淑,内里绵里藏针,当真是段位极高的做派。
怀清轻抬茶盏,以氤氲热气为障,余光不着痕迹地扫向俞林华。
只见他面色阴沉如暴雨前的苍穹,指节因过度用力攥拳而泛白,青筋如盘踞的青蛇,沿着紧绷的脖颈蜿蜒至额角突突跳动,连太阳穴都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抽搐,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
那副隐忍到极致的模样,似一座随时会爆发的活火山,在强撑的体面下暗涌着滔天怒意 。
看来这云世子倒不像是妈宝男……
怀清转头她余光瞥见齐禹腰间佩剑随着剧烈呼吸微微晃动,姜氏攥着帕子的手已泛起青白——再任由事态发展,齐国公府怕是要当场掀了云台侯府的匾额。
袖中突然泛起微光,怀清不动声色地将掌心贴在鎏金茶托上,意识沉入随身空间,灵识如游丝般缠绕住齐禹的衣角:莫急,且听我一言。
齐禹浑身一震,余光扫过神态自若的怀清,放缓了按在剑柄上的力道。
空间中传来怀清清亮的声音:绿茶最擅以退为进,咱们若硬刚反倒落了下乘。您且让姜姐姐示弱卖惨,就说因俞林宝这番话,小外孙受惊啼哭不止,若是日后......
可这......齐禹皱眉欲言。
你且听我说完,紧接着您便提出要请名医为小外孙调理,再顺势提起当年齐澜嫁入侯府时,侯夫人曾亲口许诺会护她周全。如今亲孙子受了委屈,总不好食言吧?
空间里的光团骤然明亮:她若推诿,便是失信于天下;若应下,就得管束好俞林宝和自己的嘴。这一招,既保全了国公府颜面,又让她无从辩驳。
齐禹眼中厉色渐收,转而化作算计的精光。
他轻咳一声,伸手按住姜氏欲拍案而起的手:大嫂莫要动怒,且先瞧瞧孩子。
说着抱起啼哭不止的孩子,声音里满是心疼,瞧瞧这小脸哭的,怕是被吓得不轻。
姜氏心领神会,立刻抹起了眼泪:可怜我这外孙儿,才刚刚四个月,哪经得住这般惊吓?刚刚还面色红润,如今......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泪眼盈盈望向云台侯夫人。
怀清望着戏台上精彩的对手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对付绿茶,从来不是硬碰硬,而是要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