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皆不在京城,大哥又赴怀远府赴任,身边再无亲近长辈照拂,怀清自然不便抛头露面议及婚事,只得遣人去骁骑营唤二哥怀谦归来。
她本想直接回绝这门亲事,可童太夫人目光殷切,慈蔼笑意里满是期许,叫她到了嘴边的拒绝之词又生生咽了回去。
童太夫人的笑意比檐下燕窝还黏人,那双戴着翡翠护甲的手攥住她时,怀清甚至能闻到对方袖口飘来的玫瑰香粉味。
我初见这丫头便觉得亲......老夫人的絮语混着檐角铜铃轻响。
老夫人絮语未落,童二夫人已掩唇轻笑,可不是?早说怀清与咱们有缘,你瞧,咱两家眼看就要成亲戚了,这门亲事实是天定!
众人皆知童家与姜家沾亲,姜家又与齐家有旧,若怀清真嫁入齐国公府,两府论起辈分来竟当真算得姻亲。
怀清只能扯出僵硬笑意,暗中狠狠转头瞪向一旁的齐禹——都怪这货惹来事端!竟也不提前打招呼!害得她被打个措手不及!
齐禹却不接茬,厚着脸皮咧嘴嘿嘿傻笑,落在童二夫人眼中,竟成了小情侣间的眉目传情。
天地良心!
怀清内心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耳尖发烫地低头盯着鞋面,哪有什么“奸情”......呸呸,他们之间是清白坦荡!
可在众人看来,她这副模样分明是少女娇羞。
唯有齐禹知晓,这丫头眼尾红得要滴血,怕是在心里早已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将他凌迟了千百回。
但他甘之如饴——这般天赐良机,若错过了只怕要后悔终生,那道空白圣旨也算白讨了。
说起来,倒要多谢楚王那番神来之笔,才让他得了这亲近佳人的由头。
怀谦被从骁骑营火急火燎唤回时,仍是一头雾水——好端端的,大妹竟要成亲?还是小将军上门提亲?饶是他素来机敏果决,此刻也只觉脑中乱成一团麻。
怀谦上前见礼,众人移步前厅。
官媒在堂前笑出满脸褶子,“齐国公府乃百年簪缨之家,齐二公子少年得志,文韬武略俱全;夏姑娘兰心蕙质,端的是才貌双全,这门亲事当真是‘金枝配玉叶,明珠映琼琚’,满京城找不出第二对这般登对的璧人!”
当事人怀清回避躲在帘后,嘴角微抽,这官媒不愧是靠嘴吃饭的。
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死的能说成活的,黑的能说成白的,把「门不当户不对」都能夸成「天造地设的奇缘」——难怪古人说「无媒不成婚」,没这三寸不烂之舌,多少姻缘得被口水淹死呢!
将齐府种种好处说得天花乱坠不提,他齐禹倒真是文韬武略俱全的小将军,可她不是什么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啊!
怀谦知道大妹对这齐二叔并无情愫,但具体内情如何,还需齐禹与他单独细谈。
二人在书房密谈良久,也不知究竟说了些什么,待并肩出门时,面上竟皆带喜气。
齐禹走到怀清面前,声线低沉而笃定:“等我。”
怀清一头雾水,转头望向怀谦,后者却只字不提书房秘辛。
直到童太夫人帮着走完定亲流程,欢欢喜喜送众人出门后,怀清才逮着机会揪住二哥追问。
怀谦半靠在圈椅里揉着眉心, 从骁骑营赶回的甲胄尚未卸去,金属护腕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三日后下聘。”
“下聘?!”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怀清眼底掠过惊色,“这亲事竟真的定了?”
这不像二哥的作风,问都不问她就私下定了。
怀谦这才将其中利害关系娓娓道来,除了昨日提及的局势权衡,竟还藏着一层让他答应的关键——齐家祖训明言“永不纳妾”。
晨光在黄花梨桌案上投下细碎阴影,齐禹指尖叩击桌面的声响与怀谦甲胄轻响交叠。
“楚王党羽近期动作频密。”齐禹抬眼时,晨光在瞳孔里碎成两簇寒星,“怀清既被他盯上,便如暗处豺狼环伺——躲,是躲不过的。”
怀谦捏着茶盏的指节骤然泛白,青瓷盏底与案几相触发出冷硬的轻响:“小将军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桩婚事,究竟是权宜之计,还是……”
“是权宜,却也不全是权宜。”齐禹忽而苦笑,指腹摩挲着桌沿一道隐晦的剑痕,“我心悦她,想护她周全,更想……”他声线渐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更想有朝一日,她能真正将我放进眼里。”
怀谦目光一滞。
相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见这位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小将军露出这般柔软神色。
甲胄在光影下泛着冷光,他却在这冷光里捕捉到了几分滚烫的真心。
“楚王容不得她嫁与旁人。”齐禹忽然倾身,压低的声线里淬了冰,“若嫁的是无权无势之辈,轻则满门遭难,重则……”他指尖重重叩在“齐家”二字上,“唯有齐国公府这把刀,能挡在她身前,护她无虞。”
怀谦会想起小将军的话,不得不说,他顾虑齐全,“而且,齐国公府祖训永不纳妾!”
怀清嘴角微抽,只觉这规矩古怪至极——或许寻常女子介意纳妾之事,可她本就是假成亲,这祖训与她又有何干?
但与二哥商议过后,她最终还是应下了这门亲事。
定下后,她不禁八卦道:“二哥可知道,齐家为何要立这种古怪规矩?”
“听小将军说,其曾祖母曾因妾室暗害险些丧命,故有此训。”怀谦挑眉,忽然压低声音,“不过这规矩对咱们而言,倒是现成的幌子——外人只会道你看重名分,谁能想到是假成亲?”
齐禹定亲一事传遍京城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已燎原之势占了京城新闻榜的榜首。
“莫不是,齐国公夫人实是找不到京都贵女来当媳妇?”才找了这么一个门第的农家女?
“可能!毕竟齐二爷毁容,至今未有贵女应下婚事!”
“只是这夏家门第也太低了!”
众人跌破眼镜之余,也是感慨这夏家女真是野鸡变凤凰,高攀了,毕竟比起齐国公府,夏家门第实在是太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