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拍到后半段，剧组的节奏快得像上了发条。
李红星每天收工都得后半夜，沾着枕头就能睡死过去，梦里全是明台的台词，偶尔还会蹦出两句 “大姐”“大哥”。
他和晋东、王楷的关系，倒像是炖在砂锅里的汤，越熬越入味。
晋东依旧是那副老干部做派，不拍戏时就端着个保温杯，要么窝在导演监视器旁边看回放，要么就捧着本厚厚的历史书啃。
有次李红星路过，瞥见封面上写着《民国特工档案》，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想看？” 晋东头也没抬，“拿去看，里面有些细节对理解明楼的处境有帮助。”
李红星受宠若惊地接过来，书里夹着不少便签，密密麻麻全是手写的批注。
相比之下，他跟王楷更能玩到一块儿去。两人都是健身狂魔，剧组的健身房成了常聚点。
王楷练背厉害，李红星就跟着学动作；李红星核心稳，教王楷怎么控制格斗时的重心转移，一来二去，比在片场对戏还亲。
这天收工早，王楷拽着李红星钻进一家本帮菜馆，包厢里刚坐下，就把菜单往他面前推：“点，今天我请客。就当庆祝你《琅琊榜》片花破亿了。”
李红星翻着菜单笑：“楷哥，你这消息够灵通的。”
“废话，我经纪人天天给我发数据呢。” 王楷给自己倒了杯啤酒，“说真的，你那萧景睿最后落泪的镜头，我媳妇都看哭了，非说比我演的靖王有层次。”
“嫂子那是夸我这个弟弟呢。” 李红星点了道红烧肉，又加了份醉蟹，“我看靖王殿下在猎场上那段戏，拳头都捏紧了。”
“那是，” 王楷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为了那场戏，我跟驯马师学了俩月，屁股都磨破了。” 他夹起块醉蟹，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你小子运气是真好，一来就碰正午阳光的戏。我刚出道那会儿，净演些抗日神剧里的小配角，台词现在想起来都心理发亮，比如：
“同志们，八年抗战开始了！”
“我爷爷九岁的时候就被日本人残忍地杀害了！”
“每人携带一百五十公斤炸药”
“八百里开外，一枪干掉鬼子的机枪手”
李红星没接话，给王楷满上酒。他知道王楷不是在抱怨，是在说这行的不容易。
“前阵子碰到个老熟人，” 王楷喝了口酒，话匣子打开了，“就是演《xx 传奇》那谁，你知道吧？当年跟我同期试镜，现在还在男三男四里打转。前两天找我吃饭，说想托关系进个大制作，哪怕演个反派呢。”
“这圈子就这样。” 李红星叹了口气，“机会太重要了。”
“可不是嘛。” 王楷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不过你小子也别飘，我听说已经有三家综艺来找你了，给的钱不少。华姐没跟你说？”
李红星愣了下：“没啊，她就说让我专心拍《伪装者》。”
“华姐是明白人。” 王楷点头，“这时候上综艺容易招黑，不如多磨磨演技。对了，你平时除了拍戏健身，还喜欢干啥？”
“打打游戏算吗？” 李红星有点不好意思，“以前在横店没戏拍，就跟群演兄弟组团打《英雄联盟》。”
“可以啊，回头组个局？” 王楷眼睛一亮，“我打野贼溜，到时候带你上分。”
两人越聊越投机，从游戏聊到电影，又从电影聊到美食。
王楷说他最拿手的是番茄炒蛋，每次进组都得自带个小电锅；
李红星说他奶奶做的腊鱼特别香，下次可以寄点过来给大家尝尝。
包厢里的气氛热烘烘的，跟外面的深秋冷雨完全是两个世界。
吃到一半，王楷的手机响了，是他经纪人发来的消息。他看完皱了皱眉，把手机往桌上一放：“下周要拍雨中诀别那场戏了，李导说争取一条过。”
李红星手里的筷子顿了下。那场戏他早就翻烂了剧本，明台得知大姐被抓，当着明诚的面跟明楼彻底决裂，光是想想那场面，心就揪得慌。
“我看了剧本，” 王楷给他夹了块排骨，“到时候你别光顾着喊，注意看我和晋东哥的眼神。明诚夹在中间最难做，我给你递眼神的时候，你那拳就得抡过来了。”
“我知道。” 李红星点头，“我琢磨着，明台那时候应该是又恨又怕，恨大哥冷血，又怕这真是最后一面。”
“就是这意思。” 王楷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到时候我们给你搭好台子，你尽管往下跳。”
......
一周后，上海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冷雨。剧组选在老城区的弄堂里拍戏，洒水车早就把地面浇得透湿，冷风卷着雨丝往人骨头缝里钻。
李红星、晋东和王楷只穿着单薄的西装，站在雨里等开机。
王楷往手上哈了口气，凑到李红星耳边：“待会儿真打，别手软。晋东哥说了，越真越好。”
晋东在旁边听见了，没回头，只是低声说了句：“别打脸，明天还有我的特写，实在打脸的话，打右边，明天特写是左边脸。”
李红星忍不住笑了，紧张感消了大半。
“各单位准备，Action！”
雨声瞬间被放大，弄堂里只剩下哗哗的水声。
李红星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刚才还带着笑意的脸，此刻写满了绝望和愤怒。
他几步冲到晋东面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声音在雨里打着颤，混着雨水砸在地上的声音，听得人心头发紧，“那是大姐！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你竟然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晋东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只有握着拳头的手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放手。” 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冷得像冰。
“我不放！” 李红星的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他看着晋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突然想起王楷说的 “又恨又怕”。
下一秒，他积攒了所有情绪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晋东的脸上 —— 比剧本里提前了半秒，却正好对上王楷递过来的那个震惊又痛苦的眼神。
晋东闷哼一声，没有躲。
那一拳，是剧本上没有的。
是李红星在极致的情感投入下，一种近乎本能的即兴发挥。
拳头与脸颊接触的瞬间，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导演李雪，都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场边的小赵手里的保温杯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热水溅出来，他却浑然不觉。
晋东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一个踉跄，嘴角瞬间就渗出了一丝血迹。
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那份属于演员的、顶级的专业素养，让他立刻做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还手。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心痛、失望、无奈，甚至还有一丝孺子可教的欣慰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弟弟。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无尽悲凉的笑容。
“你长大了……” 他用嘶哑的声音，轻轻地说道，“终于学会用拳头，来表达你的不满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即兴，将整场戏的情感张力，瞬间推向了顶点。
一旁的王楷，也立刻给出了反应。
他饰演的明诚，快步上前，一把将几近疯狂的李红星拉开，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他和明楼之间。
因为用力过猛，他的胳膊肘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小少爷！你冷静点！”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与担忧，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冷静？！” 李红星甩开他的手，指着晋东，泪水混合着雨水，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滚落，“你让我怎么冷静？！他杀了大姐！他杀了我们唯一的亲人！”
“从今天起，” 他看着晋东，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那句最决绝的台词，“我明台，跟你恩断义绝！从此，再不是你明楼的弟弟！”
说完，他决然地转身，肩膀微微耸动着，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弄堂里的积水被他踩得哗哗作响，像是在为这段破碎的亲情伴奏。
“咔 ——！”
李雪导演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他猛地从监视器后站起来，手里的对讲机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快步从监视器后走出来，没有先去看监视器，而是径直走到了晋东的面前，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歉意。
“晋东老师，您……”
晋东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用大拇指轻轻地抹去嘴角的血迹，那抹红色在苍白的手背上格外刺眼。然后，他转过头，看向那个还站在雨中，浑身湿透、没有完全从角色中走出来的李红星，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激赏的笑容。
“好小子，” 他大声地说道，声音在雨幕中回荡，“这一拳，打得好！打得过瘾！”
李红星也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晋东嘴角的伤口，心中充满了愧疚与后怕。刚才那股冲劲散去，只剩下满满的不安。
他连忙冲上前，对着晋东，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
“对不起！大哥！我…… 我刚才……”
“道什么歉！” 晋东一把将他扶起，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李红星踉跄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道，“咱们是演员！在镜头前，没有大哥小弟，只有角色！你刚才那一拳，把明台心里所有的委屈、愤怒和绝望，都给打了出来！这是神来之笔！懂吗？！”
王楷也走过来，递给他一条毛巾：“赶紧擦擦，别感冒了。刚才我就知道你小子憋着股劲儿，没想到这么猛。” 他又转向晋东，“东哥，您真没事？我那儿有活血化瘀的药膏。”
“没事，皮外伤。” 晋东笑着说，“走，回去喝杯姜茶暖暖身子。”
这场戏，成了《伪装者》剧组，一个被津津乐道的传说。
后来只要有人提起那场雨戏，场务大哥就会拍着大腿说：“那拳下去，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而李红星，也通过这场戏，彻底赢得了晋东和王楷这两位哥哥的，发自内心的尊重与认可。
从那天起，他们不再仅仅是合作的同事，更成了可以一起探讨表演、分享人生的，真正的兄弟。
拍摄结束后，三人经常会聚在晋东的房间里，喝着茶聊着天。晋东的房间里总是飘着一股淡淡的茶香，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他会像一个真正的大哥一样，给李红星和王楷，分享他多年来在人艺话剧舞台上，积累下的宝贵经验。
“记住，表演，永远是减法的艺术。” 他看着李红星，语重心长地说道，手里转动着茶杯，“你现在的天赋很好，能把情绪给得非常满。
但下一步，你要学的，是如何收。把十分的情感，用三分的力道，举重若轻地表达出来。那才是真正的高手。”
王楷在一旁点头：“东哥说得对，我以前就吃过这亏，总想着把所有情绪都演出来，结果显得特别刻意。”
这些毫无保留的言传身教，是李红星在任何表演课堂上，都学不到的宝贵财富。
他总是拿着小本子，把这些话认真记下来，时不时翻出来看看。
而就在他全身心沉浸在表演的世界里时，华姐，又为他带来了两个全新的消息。
那天华姐特意来到剧组，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她亲手炖的鸡汤。“给你补补，看你这阵子瘦的。”
李红星喝着鸡汤，暖意在胃里慢慢散开。
“第一个，是好消息。” 华姐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琅琊榜》的后期制作，已经全部完成了。台里那边看了成片，非常满意。已经定档了，就在下个月，作为开年大戏登陆两家一线卫视的黄金档。”
李红星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勺子都差点掉了。
他想起拍《琅琊榜》时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些在片场的日日夜夜，心里百感交集。
他知道，那个属于萧景睿的故事，终于，要被全国的观众所见证了。
“那…… 第二个呢？” 他有些紧张地问道，心跳得更快了。
华姐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李红星面前。
“第二个，也是个好消息，一个邀请。” 她缓缓地说道，“国内目前最受年轻人欢迎的一档综艺访谈节目，《周末面对面》，向你发出了录制邀请。
他们想让你，作为年度最具潜力新人的代表，和主持人何炯老师，聊一聊你的故事。”
李红星看着那份文件，上面 “《周末面对面》邀请函” 几个字格外醒目。他一时有些恍惚，从跑龙套到接到这样的邀请，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