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暖阁内,朱由校正专注地摩挲着辽东边防图。
指尖在“粮道”二字上用力按出红印。
眼神沉沉如寒潭,透着无尽的忧虑与思索。
“魏伴伴,你说朝廷总喊没钱,钱到底去哪了?”
朱由校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冰碴子,似要将这背后的隐情穿透。
魏忠贤躬身半步,压低声音。
“回皇爷,不是真没钱!是钱都进了权贵勋戚、贪墨文官的腰包!”
“他们占着千顷良田却免赋税,收着商人贿赂还喊‘国库空’,实则是想逼您掏内帑填他们的窟窿!”
朱由校冷笑一声,将边防图狠狠推开。
“朕早就看透了!辽东打仗要饷,九边军兵要粮,他们一分不掏,反而逼朕砍军费。”
“传旨!召四部尚书、三位阁臣即刻来乾清宫议事!”
魏忠贤心里一凛。
陛下这是要算总账了。
“奴婢遵旨!”
午门内的朝房里,户部尚书汪应蛟、兵部尚书张鹤鸣、工部尚书黄克缵、吏部尚书赵南星,还有内阁大学士方从哲、韩爌、刘一燝正围着火盆嘀咕。
茶烟袅袅,似在为这紧张的氛围蒙上一层薄纱。
“陛下突然召见,准是扛不住财政压力,要松口砍辽东军费了!”
汪应蛟捻着山羊须,拍着胸脯笃定道。
“我早就说过,内帑就那么点,耗不过咱们!”
张鹤鸣搓着手笑。
“没错!九边欠饷快半年,蓟州军兵都闹到城门了,陛下再不妥协,就要出哗变了!”
方从哲却皱着眉,手指敲击桌面。
“陛下年轻却心思深,上次抄晋商就没打招呼,咱们还是谨慎些,别揣错圣意。”
“方首辅太胆小了!”
赵南星嗤笑一声,摆手道。
“陛下手里就那点家底,不找我们商量怎么省钱,还能怎么办?难不成他能凭空变出银子来?”
韩爌和刘一燝也跟着附和。
“赵尚书说得对!这次定能逼陛下低头!”
正说着,传旨太监掀帘进来。
“陛下宣各位大人进乾清宫!”
七人立刻整理官服。
汪应蛟偷偷给张鹤鸣使了个眼色。
张鹤鸣回以“稳了”的眼神。
七人昂首挺胸走出朝房。
个个都觉得,今天能拿捏住皇帝。
乾清宫暖阁内,龙涎香袅袅,朱由校坐在御座上,指尖轻点扶手,没叫“平身”。
七人齐齐跪地。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没应声,反而拿起案上一本蓝皮账册,慢悠悠翻着。
“汪尚书,户部说国库空虚,可这本《江南盐税考成册》上写着,去年江南盐商欠缴三百万两,其中两百万两被你手下的盐运使私吞,还分了你五十万两。”
“要不要朕把那盐运使押来对质?”
汪应蛟浑身一颤,膝盖“咚”地磕在金砖上。
“陛下明察!那是盐运使瞒报,臣不知情啊!”
“不知情?”
朱由校冷笑,扔出一叠供词。
“这是盐运使的招供画押,还有你家管家收银子的收据。”
“你还要狡辩?”
汪应蛟看着供词上的红手印,脸瞬间惨白,再也说不出话。
朱由校又看向张鹤鸣,拿起一本牛皮账册。
“张尚书,兵部说军费不够,可朕接到密报,你侄子张彪在蓟州挪用军粮五千石,卖给蒙古部落,赚了三万两。”
“那批军粮的封条,还在你府里的库房吧?”
张鹤鸣吓得浑身发抖,额头冷汗直冒。
“陛下,臣……臣真不知道侄子干的好事!这就把他绑来请罪!”
“现在才说不知道?”
朱由校眼神一厉。
“上个月你还替他求过总兵缺,怎么不说不知道?”
张鹤鸣嘴唇哆嗦着,再也不敢吭声。
接着,朱由校看向黄克缵,扔出一块劣质木料。
“黄尚书,去年修黄河河堤,你用这种朽木当梁柱,还虚报十倍工价。”
“现在河堤塌了三里,淹死百户百姓,这笔账怎么算?”
黄克缵“扑通”一声趴倒在地。
“臣罪该万死!臣糊涂啊!”
最后,朱由校盯着赵南星。
“赵尚书,吏部考核官员,你收了山东知府一万两,给了他个‘卓异’考评。”
“那笔银子,你藏在你小妾的首饰盒里,要不要朕让东厂去搜?”
赵南星面如死灰,连连磕头。
“臣认罪!臣再也不敢了!”
方从哲、韩爌、刘一燝三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陛下手里证据确凿,哪里是要妥协,分明是早摸透了他们的底!
“都平身吧。”
朱由校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威压。
“你们喊没钱,朕不怪你们,可拿着朝廷俸禄中饱私囊,还逼朕砍边防军费。”
“这就是死罪!”
他朝魏忠贤递了个眼色,魏忠贤立刻捧着三个朱漆木匣上前,“哗啦”一声打开。
里面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票,红的蓝的铺了半案。
“这里是一千五百万两内帑。”
朱由校道。
“先拨六百万两补发九边欠饷,让军兵们能吃上热饭;兵部拿四百万两买红夷大炮和斑鸠铳,再招两万新兵;户部补三百万两亏空,严查盐税贪墨;工部拿五百万两修河堤和皇陵,用最好的材料;吏部拿一百万两整顿考核,谁再收钱,立斩不赦!”
满殿死寂,七人目瞪口呆。
汪应蛟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张鹤鸣手一抖,官帽都掉了。
一千五百万两!陛下怎么会有这么多内帑?
汪应蛟结结巴巴道。
“陛……陛下,您这内帑……怎么会这么充足?”
“朕的钱,用得着你管?”
朱由校眼神一厉。
“这些钱,是朕省了三年的宫用,是抄了晋商范家的走私赃款,是江南官厂的盈利。”
“不是让你们贪墨的!再敢伸手,朕就砍了你们的手!”
七人齐齐跪地。
“臣等遵旨!谢陛下恩典!”
就在这时,汪应蛟突然抬起头,像是想起什么,又磕了个头。
“陛下,江南去年闹水灾,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臣恳请陛下再拨两百万两赈灾银,救救百姓!”
朱由校皱了皱眉。
赈灾重要,可内帑刚分拨出去,确实吃紧。
没等他开口,方从哲连忙上前。
“陛下,国库刚补亏空,内帑也用了大半,不如先暂缓赈灾,让百姓先苦一苦,等来年收成好了再说?”
“先苦百姓?”
朱由校猛地拍案而起,御座前的香炉都被震倒。
“方从哲!你再说一遍!百姓是大明的根本,你让他们苦,是想逼反他们吗?”
方从哲吓得连连磕头。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觉得……钱不够……”
“钱不够,就向权贵勋戚要!不是向百姓要!”
朱由校打断他,声音震得暖阁梁柱嗡嗡响。
“你方从哲家有两千亩良田,全是免税的!汪应蛟、张鹤鸣你们哪家没有千亩免税田?江南士绅占了半省良田,却不交一粒粮税。”
“凭什么让交了税的百姓苦?”
汪应蛟低下头,脸涨得通红。
他家不仅有千亩良田,还有三座盐场,确实没交过税。
张鹤鸣、黄克缵等人也沉默了。
他们都或多或少有免税产业,说“苦百姓”,其实是想保自己的利益。
朱由校看着他们的狼狈样,心里的怒火更盛。
“你们是不是觉得,朕的内帑是大风刮来的?补欠饷、买火器、修河堤要朕掏钱,赈灾还要朕掏钱。”
“是不是不掏空朕的内帑,你们就不罢休?”
七人浑身一颤,连连磕头。
“臣等不敢!”
“不敢?”
朱由校冷笑。
“朕看你们敢得很!”
他突然提高声音。
“魏忠贤!传朕旨意!”
“奴婢在!”
魏忠贤躬身应道。
“第一,命东厂彻查京城权贵勋戚的免税田亩,凡超标者,一律按亩交税,抗拒不交的,抄家没产!”
“第二,让江南巡按御史严查士绅瞒报田产,按亩征收商税,谁敢阻挠,以通敌论处!”
“第三,孙承宗的江南官厂再扩十家,织新式棉布销往南洋,盈利全归内帑,专供边防和赈灾!”
“第四,凡贪墨超过五千两的官员,不用请示,直接押入诏狱,家产抄没!”
七人听得浑身发抖,汪应蛟差点晕过去。
这四道旨意,每一道都扎在他们的痛处!
朱由校看着他们,语气冰冷。
“今天朕给你们留条活路,再敢贪墨、再敢逼百姓受苦。”
“朕就抄了你们的家,让你们跟晋商范家一个下场!”
“臣等遵旨!再也不敢了!”
七人磕头如捣蒜,额头都磕出了血。
魏忠贤站在一旁,看着皇帝的眼神,心里暗忖。
那些贪钱的权贵文官,这下要倒大霉了!
暖阁内的龙涎香渐渐散去,只剩下七人的磕头声和朱由校冰冷的目光。
朱由校走到窗边,看着宫墙外的太阳,眼神坚定。
他不仅要守住辽东,还要整顿内政,让大明的钱用在该用的地方,再也不让贪墨之徒祸害江山!
而一场针对权贵贪墨的风暴,已经拉开序幕,京城的权贵勋戚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