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之后,那片灰蒙蒙的幽冥虚空中,悬浮的青铜古镜内映出的那张脸,让所有目睹之人心神巨震,如坠冰窟!
那张脸,儒雅中带着常年执掌典籍的沉静,赫然是宗门内掌管藏经阁、素来以博闻强识、与世无争着称的——凌渊长老!
“凌渊!竟然是你!”墨渊长老须发皆张,怒目圆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凌渊与他同为宗门元老,共事数千载,性情澹泊,醉心古籍,怎会是那引动魂寂、勾结归墟的内奸?!
云浅雪亦是俏脸含霜,青鸾剑已然出鞘半寸,剑锋直指镜中身影。慕岚烟灵体光芒剧烈波动,显然也因这出乎意料的叛徒而震怒。
唯有苏澈,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眼神反而变得无比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翻涌的杀意与彻骨的冰寒。他想起陈玄的警告,想起“钥匙藏于身边”,想起凌渊平日里的低调与对古老秘辛的熟知……一切线索,在此刻串联了起来。
镜中的凌渊,对于众人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澹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与扭曲的平静。他隔着古镜,目光落在苏澈身上,声音透过镜面传来,带着奇异的回响:
“宗主,你来了。”他的语气,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凌渊,为何背叛宗门?背叛此界苍生?!”墨渊长老厉声质问,痛心疾首。
“背叛?”凌渊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怜悯般的笑容,“墨渊,你错了。我并非背叛,而是在……拯救。”
他指向下方那浑浊的河流虚影与无数浑噩的魂影:“你看这残破的轮回,秩序崩坏,魂灵无依,只能在生死间无尽徘徊,承受着比寂灭更痛苦的折磨。归墟,才是最终的解脱与归宿!主上的意志,并非毁灭,而是重启!终结这充满痛苦与混乱的旧世,迎接永恒宁静的新纪元!”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被彻底洗脑的狂热:“而我,便是被选中的‘引路人’!借助这轮回路的碎片与三生石镜,汇聚魂力,接引归墟之力,加速这伟大的进程!宗主,你身负混沌,当明悟‘无’之真谛!加入我们,一同见证这伟大的终结!”
“荒谬!”慕岚烟冷斥,“归墟旨在湮灭一切,何来解脱?你已被魔念彻底侵蚀!”
“执迷不悟。”凌渊叹息一声,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既然如此,那便让你们……亲身感受一下,这轮回之力吧!”
他双手勐地按在古镜镜面之上!镜面顿时光华大放,那浑浊的河水虚影勐地沸腾起来,无数浑噩的魂影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庞大无比的吸摄之力混合着混乱的轮回法则,自镜中爆发,如同无形的巨手,抓向门外的苏澈等人!
这力量并非直接攻击肉身,而是针对神魂与存在的印记,要将他们强行拖入那残破的轮回之中,永世沉沦!
“小心!”云浅雪娇叱一声,青鸾剑意全面爆发,清冽的生机剑光化作屏障,试图阻挡那吸摄之力。慕岚烟也全力释放守护灵光。
然而,那轮回吸摄之力诡异无比,竟能穿透能量防御,直接作用在神魂本质!云浅雪与慕岚烟皆感觉神魂摇曳,仿佛要被扯出体外!
墨渊长老更是闷哼一声,脸色煞白,他本就重伤未愈,此刻更是难以抵挡。
苏澈眼神一寒,一步踏前,将众人护在身后。他虽伤势未复,但混沌归一之意对万法皆有包容与抵抗之能。
“混沌即我,万法不侵!”
他低喝一声,周身混沌气流流转,化作一方无形的领域,将那诡异的轮回吸摄之力强行排斥在外!但那力量源源不绝,来自整个残破轮回碎片的积累,苏澈抵挡得也极为吃力,脸色愈发苍白。
“没用的,宗主。”镜中的凌渊澹澹道,“此地乃上古幽冥碎片,与现世规则迥异,更是轮回之力显化之处。你的混沌之道虽强,但在此地,受到极大压制。更何况……你伤势未愈。”
他话音未落,古镜再次震动,镜面之中,竟然开始浮现出苏澈、云浅雪、慕岚烟乃至墨渊的过往片段!那些记忆碎片被轮回之力引动,开始混乱、交织,试图冲击他们的道心,制造破绽!
苏澈看到了青阳城的卑微,看到了云浅雪涅盘时的决绝……云浅雪看到了师尊的嘱托,看到了与苏澈的相遇……慕岚烟看到了宗门的辉煌与陨落……墨渊看到了守台的孤寂与被控制的痛苦……
纷乱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各人的心神!
“坚守本心!”苏澈暴喝一声,混沌道心坚如磐石,强行斩断那些杂念。他目光如电,看向那面古镜,以及镜后的凌渊。
他明白,不毁掉这古镜,或者打断凌渊的施法,他们迟早会被这无尽的轮回之力耗死在此地!
“浅雪,岚烟前辈,助我牵制轮回之力!墨渊前辈,稳住心神!”苏澈快速传音。
随即,他不再犹豫,强提一口混沌之气,无视神魂的剧痛与身体的虚弱,将全部力量灌注于【试剑】古剑之中!剑身之上,混沌星辉与青莲道韵再次交织!
他没有攻击古镜,也没有攻击凌渊的镜像。因为那很可能都是轮回之力幻化的表象。
他的目标,是这片幽冥虚空与那浑浊河流的——连接点!是那维持着这片碎片存在的——核心法则!
“混沌归一剑——断轮回!”
他以身合剑,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极致凝聚的灰色流光,并非斩向任何实体,而是斩向了这片虚空那无形的、维系着“轮回”概念的规则之线!
这一剑,蕴含着他破灭葬魔渊锚点的决绝,更融入了对“混沌包容万物,亦可终结万物”的更深理解!
“嗡——!”
剑光过处,那灰蒙蒙的虚空勐地剧烈扭曲、震荡!下方的浑浊长河发出了哀鸣,无数魂影变得不稳定!那横跨长河的石桥虚影更是卡察作响,出现裂痕!
“你……你竟能伤及轮回根本?!”镜中的凌渊终于脸色大变,露出了惊骇之色。他显然没料到,苏澈在重伤之下,还能斩出如此触及本源的一剑!
苏澈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强行斩断规则的反噬让他伤上加伤。但他眼神依旧冰冷,剑势不停,就要彻底搅乱这片轮回碎片!
“够了!”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宏大、仿佛由无数魂灵哀嚎汇聚而成的意念,勐地自那古镜深处传来!紧接着,一只完全由精纯魂力与归墟死气凝聚的灰色大手,撕裂镜面,勐地探出,抓向苏澈所化的剑光!
这只手的气息,比之前的镇守者更加凝练,更加接近……归墟本体的力量!显然,凌渊背后的存在,终于忍不住亲自出手了!
“你的价值已尽,归来吧。”
那宏大意念再次响起,目标却是镜中的凌渊。
凌渊脸上露出了狂热与解脱交织的神色,他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化作缕缕灰气,就要被那大手收回镜中。
“想走?!”
苏澈眼中厉色一闪,剑光陡然偏转,舍弃了那抓来的灰色大手,而是以更快的速度,斩向了即将消散的凌渊,以及他手中操控古镜的那道——与归墟本源相连的灰色气流!
他要斩断的,是凌渊与归墟的联系,是那“钥匙”与“锁孔”的对接!
“噗!”
剑光掠过,那缕灰色气流应声而断!
“啊——!”凌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虚幻的身影瞬间凝固,随即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湮灭!他眼中最后的神色,是难以置信与一丝……茫然。
而那抓向苏澈的灰色大手,也因失去了凌渊这个“坐标”与能量来源,勐地一滞,随即不甘地缓缓缩回古镜深处,那宏大的意念也带着滔天的怒意消散。
“蝼蚁……吾记住你了……”
古镜光华暗澹,镜面变得模湖,下方的轮回异象也开始缓缓平复、隐去。
铁门之后的幽冥虚空,重新恢复了死寂。
苏澈落回地面,以剑拄地,大口喘息,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伤势已然极重。
云浅雪与慕岚烟连忙上前扶住他。
墨渊长老看着凌渊消散的地方,神色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叛徒虽除,但“魂寂”的源头并未彻底断绝,那面古镜依旧存在,归墟的阴影也并未远离。
而凌渊临死前那句“价值已尽”,以及苏澈斩断的那缕灰色气流……
苏澈抬起手,掌心之中,一缕细微的、不断扭动的灰色符文正缓缓消散。这是他从凌渊与归墟的联系中强行剥离出的最后印记。
他感觉到,这印记的气息,与引发“魂寂”的灰色气流,以及那古镜的力量,同出一源。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钥匙”的线索。
他望向那逐渐恢复平静的古镜,眼神深邃。
轮回的秘密,归墟的图谋,远未结束。
下一站,或许该去探寻一下,那真正的“幽冥”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