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禁卫筹建处的事务日渐步入正轨。
秦易便将日常管理的重心更多交予展露卓越才能的平儿。
自己则专注于更高层次的战略规划,以及对京营的进一步渗透。
如此一来,他在侯府的时间反倒充裕了些。
这日午后,秦易在书房看完京营送来的几份简报,略感疲惫,便信步走向后园。
时值深秋,园中菊花盛放,丹桂飘香,别有一番清冽雅致的韵味。
远远地,一阵轻柔的哼唱声随风飘来,夹杂着细密的针线穿过布料的窸窣轻响,格外悦耳。
绕过玲珑假山,只见香菱正坐在湖心亭的石凳上,低着头,专注地绣着一件男子袍服。
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勾勒出柔美的侧影。
她神情安详满足,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婉转悠扬,似在诉说着心底的暖意。
如今的她已是府里的“菱姨娘”,衣着打扮虽不张扬,料子和首饰却皆是上乘。
气色比刚入府时红润丰腴了许多,眉眼间褪去了昔日的懵懂怯懦,添了几分属于侯府姨娘的从容温婉。
秦易放轻脚步走近,香菱竟未察觉。
直到一片阴影笼罩了她手中的绣绷,她才受惊般抬起头。
见是秦易,脸上瞬间绽开惊喜又带几分羞涩的笑容。
“爷!您今儿回得早。”
她连忙放下活计,起身自然地替秦易拂去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间带着熟稔的亲昵。
入府这些时日,她已渐渐习惯了秦易的存在,不再像最初那般紧张无措。
秦易顺势在她身旁坐下,拿起那件绣了一半的墨色锦袍。
只见袍角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暗花,针脚细密均匀,图案雅致精巧,显然费了不少心思。
“在给我做衣裳?”
香菱脸颊微红,点了点头
“嗯。眼看天就要凉了,平儿姐姐忙着外头的大事,妾身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给爷添件新衣。”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被需要的满足感。
比起处理繁杂事务,她更擅长也更享受这种细水长流的体贴。
秦易心中微暖。
与平儿日渐显露的干练锋芒不同,香菱的温柔体贴如同涓涓细流,润物无声。
她或许不懂那些军国大事,却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这份安稳,默默表达着关心与依恋。
“绣得很好,我很喜欢。”
秦易将袍服放下,自然地握住香菱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指尖因长时间握针而微微发红。
感受到秦易掌心传来的温热,香菱身子轻轻一颤。
没有挣脱,反而悄悄反手握住他的两根手指,低垂着眼帘,声如蚊蚋。
“爷喜欢就好。妾身还想着,在袖口内里再绣个小小的‘易’字,就妾身知道的地方……”
这话带着点女儿家的小心思,格外动人。
秦易唇角微勾,捏了捏她的指尖:“有心了。”
两人静静坐在亭中,享受着午后的静谧。
秋风拂过,带来阵阵桂花甜香,几片金黄的叶子旋转着飘落。
香菱将头轻轻靠在秦易肩头,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与亲密。
对她而言,历经漂泊磨难后,能有这样安稳的归宿,有人可依,有事可做,便是最大的幸福。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一个丫鬟匆匆走来,禀报道。
“侯爷,东府的小蓉大爷来了,说是有事求见奶奶,奶奶让问问您是否得空一同见见。”
东府,指的便是宁国府。自贾珍伏诛,秦易接管后,尤氏和贾蓉母子虽仍住在那里,地位却十分尴尬,无事极少过来。
秦易眉头微挑,拍了拍香菱的手。
“我去去就回,你继续绣吧,别累着。”
香菱乖巧点头:“爷快去忙正事吧,晚膳妾身让人备了您爱吃的清炖蟹粉狮子头。”
望着秦易离去的背影,香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重新拿起绣绷,哼唱的小调愈发轻快。
她真心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像做梦一样美好。
前厅里,秦可卿正接待着贾蓉。
贾蓉显得十分拘谨,甚至带着几分惶恐。
见秦易进来,他连忙起身,恭恭敬敬行礼。
“下官贾蓉,见过侯爷。”
秦易摆了摆手,在上首坐下
“不必多礼,坐吧。何事?”
贾蓉不敢坐实,只欠着身子,小心翼翼道。
“回侯爷,过几日便是先父……哦不,是罪臣贾珍的忌日。”
“母亲的意思,是想在府里简单做个法事,超度一下……特来请示侯爷,不知是否妥当?”
他说完,紧张地看着秦易和秦可卿。
贾珍是戴罪之身,其忌日能否操办、操办到何种程度,确实需要秦易这个实际掌控者首肯。
秦可卿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向秦易。
她对贾珍毫无好感,甚至充满恨意。
但尤氏和贾蓉如今处境可怜,这点要求似乎不便直接驳回。
秦易沉吟片刻。
他对贾珍的死毫无怜悯,但考虑到尤氏和贾蓉目前还算安分,且毕竟还顶着宁国府的名头,过于苛刻反而显得不近人情,容易引人非议。
“人死罪消,简单的法事可以办。”秦易开口道。
“但须低调,不得张扬,更不可邀请外客。一应花费,从你们东府自己的份例里出,不够的话,让你母亲来跟我说。”
贾蓉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是是是!多谢侯爷开恩!一定低调,绝不敢张扬!”
他没想到秦易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又说了几句闲话,贾蓉便识趣地告退了。
厅内只剩下秦易和秦可卿。秦可卿轻叹一声。
“难为他们还念着这个……易哥儿,你处理得妥当。”
秦易看着姐姐眉宇间一丝淡淡的愁容,知道她并非为贾珍感伤心
“姐姐不必多想。”秦易安慰道。
“过去的事都已了结。如今你是镇北侯的姐姐,这侯府的主人,无人敢再轻慢你半分。”
秦可卿展颜一笑,将那丝愁绪压下。
“我知道。只是偶尔会觉得,这命运着实奇妙。”
她顿了顿,转移话题。
“平儿那边一切都好?我瞧着她也真是能干,帮你分担了不少。”
“嗯,她做得很好。”秦易点头。
“府里有她打理,有香菱陪着你说笑解闷,我也能安心处理外面的事。”
提到香菱,秦可卿笑容更暖。
“香菱那孩子也是个好的,心思纯善,对你一心一意。你呀,身边能有她们两个,是福气。”
姐弟俩又聊了些家常,气氛温馨。
但秦可卿心底深处,那一丝关于自身归属和未来命运的隐忧,却并未完全散去。
她深知,弟弟的权势越大,他们所处的漩涡就越深,未来的风波,只怕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