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基地的办公室,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玻璃,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安静的光斑。凌云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关于京唐灾后文化设施重建的规划草案,目光却有些飘远。
从灾区回来已经一周,身体回到了熟悉的节奏,但精神的一部分仿佛还留在那片正在艰难重生的土地上。唐生那纯净无邪的笑容,与废墟上崛起的希望交织在一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首《天亮了》的曲谱,锁在他的抽屉里,像一块尚未冷却的烙铁,沉甸甸的。
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起来,打破了室内的宁静。是外线转接,显示是一个熟悉的私人号码。
凌云收敛心神,拿起听筒。“喂?”
“哎呦我的凌大部长!可算找着你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嗓音,透着熟稔的调侃,“听说你前段时间跑京唐当‘超级志愿者’去了?够拼的啊!没伤着哪儿吧?”
打电话来的是张导,张军。凌云多年的好友,也是国内顶尖的导演,以视角独特、善于捕捉人性细微之处着称。两人相识于拍摄士兵突击,交情过硬,说话向来没什么顾忌。
“老张,你就别取笑我了。”凌云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笑意,身体向后靠了靠,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就是去帮了点忙。你怎么样?又钻哪个山沟沟拍‘国家宝藏’去了?”
“嗨,别提了!刚从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回来,浑身都快散架了!”张导在电话那头嚷嚷,“不过这回找你不是诉苦,是有个新玩意儿,我觉得挺有意思,想拉你一起参谋参谋。”
“哦?什么新玩意儿能入你张大师的法眼?”凌云来了点兴趣,随手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指间转动着。
“跟水果台合作,搞一个综艺。”张导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神秘,“不是现在市面上那些跑来跑去、吵吵闹闹的。我们想弄个……慢一点的。”
“慢一点的?”凌云转笔的动作停住了。在这个追求快节奏、强刺激的综艺市场,“慢”这个词本身就带着一种反叛。
“对!慢!”张导的语气兴奋起来,“我们初步的构想是,找几个圈里人,固定的嘉宾,找个风景不错的乡下地方,弄个小院子。让他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种点菜,养点鸡鸭,自己做做饭,招待招待朋友。就拍他们这种……嗯……怎么形容呢,回归田园的日常生活。”
凌云的心脏猛地一跳。
乡间小院,自给自足,招待朋友……这设定,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他前世的记忆库里,一个名为《向往的生活》的爆款慢综艺模板瞬间清晰起来。
“听起来……有点像体验版的农家乐?”凌云不动声色地试探,内心却已波澜微起。这个水蓝星,终于也开始有人将目光投向这种治愈系的慢生活了么?
“农家乐?那多俗!”张导立刻反驳,“我们想做的,不是简单的体验。是想通过这种慢,去呈现一种生活态度,一种……在浮躁社会里,人对自然、对食物、对人际关系最本真的渴望。名字我们都想好了,暂定叫《归园田居》。”
《归园田居》……凌云微微点头,名字倒是颇有古意和风骨,比直白的向往更含蓄些。
“想法很不错。”凌云肯定道,“现在市场上确实缺少这种能让人静下心来看的节目。不过,老张,光是种地做饭,节奏会不会太温了?观众的耐心有限。”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张导一副“我早有准备”的语气,“所以我们设计了一些环节。比如,客人不是白来的,得干活换饭吃,点菜还得看我们‘主人家’有没有那食材。再比如,我们会融入一些当地的非遗手艺,让嘉宾去学习体验,增加文化厚度。核心还是人和人之间的互动,那种在特定环境里自然流露的真情实感。”
凌云一边听,一边快速在脑海里将张导的描述与前世的《向往的生活》进行比对。框架相似度极高,只是在具体细节和文化侧重点上,张导这个版本似乎更强调田园诗意和文化传承,而前世版本更侧重生活烟火气和朋友化学反应。
这或许正是这个世界的特色,也是可以加以利用和深化的方向。
“嘉宾人选有考虑了吗?”凌云问道。
“正在谈。想找那种有生活阅历、有点手艺、性格还得接地气的。不能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偶像派。”张导顿了顿,语气带着期待,“说起来,凌云,你这个文化点金手,有没有兴趣来当一两期飞行嘉宾?给我们这节目镇镇场子,也顺便体验一下?保证不让你干重活!”
凌云笑了。他知道张导不只是想找他镇场子,更是看中了他如今的影响力和对文化内容的敏锐嗅觉。
“我考虑考虑。”凌云没有立刻答应,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老张,你这个企划,大方向我非常看好。慢综艺很可能是一片蓝海。不过……”
“不过什么?”张导立刻追问。
“不过,光是慢’和田园’可能还不够。”凌云目光锐利起来,“需要一根更清晰的主线,或者说,一个能持续引发观众共鸣的核心驱动力。比如,强调自力更生的成就感,突出友情经营的温暖,或者,更深一层,去探讨现代都市人精神归宿的问题。归园田居,归的不仅是田园,更是心灵的栖息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即传来张导一拍大腿的声音:“妙啊!凌云!你这几句话,简直说到点子上了!就是这个精神归宿!我们之前光想着形式,这内核被你一点,立马就透亮了!”
“我只是提个思路。”凌云谦逊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这样吧,老张,你把更详细的策划案发我看看。如果合适,寰宇文化可以考虑以联合出品方的身份介入,提供一些资源支持。至于嘉宾……”
他顿了顿,想到京唐的废墟和唐生的笑脸,一种从沉重中挣脱、渴望触摸真实生活的冲动涌了上来。
“如果时间允许,我去待一天,体验一下,就当放松了。”
“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张导的声音喜出望外,“我马上把资料发你!有你凌大部长和寰宇文化加持,咱们这《归园田居》,想不火都难啊!”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凌云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西山层叠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静,远方的城市灯火像一条闪烁的星河,与基地里井然有序的点点灯光遥相呼应。晚风穿过松林,带来沙沙的轻响。。与京唐的废墟、张导口中的田园,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音乐选秀掀起了声音的革命,慈善汇演凝聚了人心的力量,如今,慢综艺的苗头又悄然出现。文化的领域,正在他有意无意的推动下,呈现出越来越多元的生态。
《归园田居》……或许,这不仅仅是一个节目。它可能是一个契机,让被快节奏生活裹挟的现代人,在荧幕上找到一丝心灵的慰藉,重新审视人与土地、人与人的关系。
他回到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上等待处理的文件,眼神却已飘向了远方,飘向了那个尚未存在的、充满烟火气的乡间小院。
是时候,给紧绷的神经放个假,也给夏国的荧幕,带去一缕不一样的炊烟了。
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苏圆圆:
“圆圆,关注一下水果台一个叫《归园田居》的新综艺项目。另外,帮我尽量把下个月的档期空出两三天。”
新的战场,已在田园牧歌的号角声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