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族大殿的白玉地砖被日光映照得发亮,高高的穹顶垂下十二盏夜明珠灯,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
青儿扶着殿门的立柱,摇摇晃晃地往里走,青衣裙摆扫过光洁的地面,像一汪被搅乱的春水。
青儿手里攥着个小巧的青铜酒壶,壶口还挂着晶莹的酒珠,走两步便仰头灌一口,酒液顺着唇角往下淌,打湿了衣襟,也晕红了她的脸颊,眼神迷离得像蒙着层水雾。
王座之上,马天于正襟危坐。
玄色王袍上用金线绣着的兽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姿挺拔如松。他单手支着下颌,银发散落在肩头,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刻,却偏生在眉骨处投下一抹柔和的阴影,俊得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威仪。
见青儿这副模样,他那双金棕色的瞳孔微微一缩,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殿下两侧,四大神兽分立两旁。青龙银甲披身,眉目锐利;白虎一身玄色劲装,气势沉稳;朱雀红衣似火,眼波流转间带着锋芒;玄武则身着墨绿长袍,面容温润却暗藏力量。
四人皆是难得一见的俊朗,此刻却都屏息凝神,目光在青儿和马天于之间来回逡巡,谁也不敢出声。
“咳咳。”青儿清了清嗓子,又灌了口酒,脚步虚浮地一步步靠近王座。走到台阶下时,她脚下一个踉跄,手里的酒壶晃了晃,几滴酒液溅到地上,也溅到了马天于的靴边。
青儿却像没看见似的,仰头望着王座上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酒意的笑,眼神里却藏着说不清的委屈。
马天于的眉头皱得更紧,那道平日里藏着温和的眉宇间,此刻染上几分沉郁。
“兽后,”他开口,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怎么来得这么晚?还喝了这么多酒。”
青儿没回答,只是举着酒壶又要喝,手腕却被人轻轻扣住。她抬头,撞进马天于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不知何时,他已走下王座,就站在她面前,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烫得她心头一颤。
“退下吧。”马天于头也不回,对殿内的大臣和四大神兽说道。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出大殿。
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合上,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在外,只剩下殿内两人和满室的酒香。
青儿看着马天于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抹复杂难辨的情绪,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刚才强撑的酒意瞬间被涌上的委屈冲散。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怎么了?”马天于的声音放柔了些,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受委屈了?”
青儿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喉间哽着说不出的话。
青儿想起木屋里的景象,想起雀精的话,想起自己躲在树林里的哭泣,眼眶又开始发烫。
酒壶从手里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剩下的酒液泼洒出来,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就这么站着,被马天于握着手腕,不说话,也不动,只有肩膀在微微发颤。而马天于也不催,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沉郁渐渐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取代。
大殿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还有那未散的酒香,在空气里缠缠绕绕,像一段说不清楚道不明的心事。
青儿抬眼看向马天于,那双平日里总含着温润的美丽眼眸,此刻像覆了层薄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青儿望着他那张俊朗得足以让三界女子心动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说别人的事:“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喝酒了,喝多了而已,能有什么事?”
马天于眉头蹙得更紧,金棕色的瞳孔里写满担忧。他分明能看出她眼底深藏的委屈,那故作冷漠的模样,比哭闹更让人心揪。
“你脸色很差,”他伸手想探她的额头,却被青儿偏头避开,指尖落了空,“让医官带你下去歇歇,好好调理一下。”
说着,他扬声唤来两名捧着药箱的医官,皆是面容清秀的女子,垂首侍立在旁。
就在医官上前要扶青儿的瞬间,一道玄色身影快步走来,正是青龙宰相。
青龙银甲上的鳞片在殿内灯光下泛着冷光,俊朗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伸手拦下医官:“陛下,兽后身份尊贵,怎好用普通医官?属下略通些医术,不如让属下送兽后回去,顺便看看她的情况。”
马天于看了他一眼,青龙宰相目光坦荡,语气诚恳,倒让人挑不出错处。他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仔细照看。”
青龙宰相应了声,伸手去扶青儿的胳膊。指尖刚触到她的衣袖,青儿像是突然被点燃的引线,情绪猛地失控,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质问:“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在木屋和那个雀精……”
话没说完,手腕突然被青龙宰相暗中用力捏了一下,力道不大,却带着警告的意味。她猛地一顿,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青龙宰相适时低下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快速说道:“兽后,你意识不清醒了。”他目光锐利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凝重,“你难道忘了远在天边的红儿?忘了你是天帝与母帝的女儿,肩上担着的是什么吗?”
“红儿……”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青儿头上。她猛地一震,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酒意散得一干二净。红儿是她最牵挂的人,嫁来兽界本就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天界与兽界的平衡。
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若是被兽帝听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脸色煞白,眼神瞬间清明,只是那清明里裹着更深的委屈,却不敢再表露半分。
青龙宰相看她冷静下来,暗暗松了口气,面上依旧是恭敬的模样,扶着她的手臂对马天于道:“陛下您看,兽后果然是喝多了胡言乱语,属下这就送她回去。”
马天于看着青儿骤然苍白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能沉声叮嘱:“去吧。”
青龙宰相扶着青儿转身往外走。青儿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绪,脚步有些虚浮,却再没说一句话。
玄色的衣袍与青色的裙摆交叠着移动,在光洁的地砖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一个挺拔如松,一个纤细如柳,气氛沉默得让人窒息。
走出大殿的瞬间,青儿才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青龙宰相,声音低哑得像蚊子哼:“谢谢你。”
青龙宰相目视前方,声音平静无波:“兽后不必谢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风从殿外吹来,卷起青儿散落的发丝,也卷走了她那句没说出口的“为什么会这样”。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而她必须戴着“兽后”的面具,继续走下去,哪怕心里早已千疮百孔。
青龙把青儿带到医馆。
医官的偏殿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青玉案几上摆着刚沏好的安神茶,水汽袅袅,模糊了两人的轮廓。
青龙宰相坐在对面的锦凳上,银甲已换下,一身玄色常服更衬得他肩宽腰窄,眉眼间的锐利敛去几分,添了些温和的伪装。他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轻叹一声:“说起来,我在兽界虽挂着宰相之名,实则不过是个空有头衔的闲人罢了,手里没什么实权,很多事都插不上手。”
他抬眼看向青儿,目光“坦诚”得像一汪清水:“不像兽后您,身份尊贵,只是……”话锋顿了顿,故意露出几分迟疑,“只是在这兽族,终究是外族人,凡事怕是也难如意。”
青儿捧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温热的茶水却暖不了心底的寒凉。
她望着青龙宰相那张俊朗的脸,看着他眼底恰到好处的“同情”,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声音低哑下来:“你说得对。我虽是兽后,却也孤身一人在这兽界,没什么真正的依靠。”
青儿想起木屋里的景象,想起雀精的话,苦涩地勾了勾唇,“更何况,兽帝他……终究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吗?”
青龙宰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嘴上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语气里添了几分刻意的“惋惜”:“兽帝他……平日里看着沉稳,可男人嘛,难免会有放纵的时候。听说他时常会召些宫外的女子入宫,您在他心里,或许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青龙宰相说这话时,刻意避开了马天于素来不近女色的事实,字字句句都往青儿的痛处扎。
青儿的脸色果然更白了些,握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颤。
青龙宰相见她动摇,适时地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青龙宰相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紧锁住她的目光:“青儿,你要明白,这世上的男人大多靠不住,尤其是身居高位的帝王,心里装着的永远是权势与江山。”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带着蛊惑:“你一个人在这兽界,无依无靠,若是地位不稳,将来的日子只会更难。”
青儿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声音里带着无助:“那我……那我该怎么办?”
“你可以成为我在兽帝旁边的人,打探消息。”青龙宰相的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密谋的意味,“我在兽族经营多年,人脉遍布;你是兽后,地位不稳,不如你帮我谋权夺位,你就是开国元勋,我将让你继续当兽后,手握重权,搬倒冤孽大帝。”
他看着青儿犹豫的神情,又加了一句,语气诚恳:“你信我,只有我们联手,才能在这波诡云谲的兽界站稳脚跟。我不会像马天于那样让你受委屈,我们是盟友,更是……可以彼此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