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癫狂的嘲笑声在寒风中扭曲变形,如同钝刀刮擦着初颜的神经。她半跪在冰冷的废墟之上,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心口冰晶花裂痕处传来的、仿佛灵魂被撕扯的剧痛。鲜血染红了下颌和前襟,在银狐裘上洇开大朵暗红的花。
“殿下!”云岫带着哭腔,徒劳地用帕子试图堵住她腕间深可见骨的伤口,可那伤口边缘凝结着诡异的墨色冰晶,血液渗出即被冻结。
初颜却推开了她的手。沾满血污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抚上心口那朵出现裂痕的冰晶之花。指尖触及那冰冷坚硬的晶体,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试图冻结她沸腾的血液与混乱的思绪。那丝丝缕缕逸散出的墨色气息,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缠绕着她的手腕,带来深入骨髓的阴寒。
她缓缓抬头。左眼漆黑如墨,沉淀着风暴过后的死寂;右眼清澈如水,却倒映着远方那座如同洪荒巨兽般蠕动、散发着毁灭红光的钢铁之城——天工城。城中心主塔顶端那颗暗红巨晶的每一次搏动,都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她的心脏,与心口冰晶花裂痕的悸动形成令人窒息的共鸣。
“血源...”她低语,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斩断乱麻的决绝,“...不重要。”她撑着残破的塔身,艰难地站直身体,身形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脊背却挺得笔直。
“重要的是,”她右眼清澈的瞳孔深处,一点银芒如同刺破黑夜的寒星,重新凝聚、亮起,穿透空间的距离,死死锁定天工城深处某个特定的区域——那里能量流转如同狂暴的漩涡,无数粗大的管道汇聚,将地火熔岩与星纹钢熔流混合,注入中央一座山岳般巨大的熔炉!熔炉表面覆盖着密集的玄奥符文,散发出灼热扭曲空气的高温,以及...与《玄机卷》墨纹同源的、令人作呕的黑暗气息!“现在,谁执掌这力量!”
话音落下的刹那,初颜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猛地按在怀中那卷《鲁工密录》青铜残简之上!滚烫的剑身贪婪地吸收着她的血液,上面那个形似齿轮嵌套的“机枢之印”符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要灼瞎人眼的血光!
“嗡——!”
一股无形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波动,以初颜为中心,无视物理距离,无视能量屏障,如同精准的箭矢,射向天工城深处那座巨大的熔炉核心!
天工城,熔炉核心区。
这里如同地狱的熔炉之心。震耳欲聋的轰鸣是永恒的旋律,灼热的气浪扭曲着视线,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熔融金属与某种腥甜能量混合的刺鼻气味。巨大的熔炉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炉壁上镌刻的古老符文在熔岩之光的映照下如同流淌的血管,散发出不祥的红芒。
数十名清辉阁成员被困在熔炉外围一处狭窄的金属平台上。她们背靠着冰冷的、不断震颤的管道壁,人人带伤,衣袍破碎染血。平台下方是翻滚着赤红岩浆的深渊,上方是交错纵横、喷吐着灼热蒸汽的巨大管道,唯一的退路被三具刚刚启动的“玄甲战傀”封死。
这些战傀身高近丈,通体由暗沉的黑曜石与星纹钢铸造,关节处覆盖着青铜护甲,行动间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它们没有头颅,只在胸口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闪烁着冰冷红光的晶石。此刻,三具战傀正迈着沉重而精准的步伐,呈三角阵型向平台中央挤压,手中沉重的链锯巨刃发出刺耳的尖啸,锯齿高速旋转,切割着空气,带起灼热的气流。
“结冰莲阵!”领队的白发老妪——清辉阁“寒渊使”厉声喝道,声音在轰鸣中依旧清晰。她手中冰晶长剑光芒大放,剑尖划出玄奥轨迹。
十几名尚有余力的女学士同时咬破指尖,以血引灵,在身前急速勾勒。寒气汇聚,一朵巨大的、由无数锋利冰晶花瓣组成的莲花虚影在平台中央瞬间绽放,寒意逼人,暂时抵住了战傀链锯巨刃的绞杀!冰屑与火星疯狂迸射!
然而,战傀胸口的红光晶石骤然增强!一股粘稠如沥青的黑色能量流从晶石中涌出,瞬间覆盖了链锯巨刃!被黑油覆盖的锯齿切割在冰莲上,不再是硬碰硬的撞击,而是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坚硬的冰晶花瓣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被染黑、软化、崩解!
“顶住!”寒渊使嘴角溢血,冰晶长剑上的光芒急速黯淡。她身后的女学士们脸色惨白,身体因灵力透支而剧烈颤抖。冰莲阵摇摇欲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浩瀚的意志,如同九天寒流,毫无征兆地降临这片灼热的炼狱!
这股意志并非实体攻击,却精准地穿透了玄甲战傀厚重的装甲,无视了它们胸口的红光晶石防御,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晶石内部那驱动战傀行动的核心——一个由无数细微符文构成的、不断旋转的黑色能量漩涡!
咔!咔!咔!
三具气势汹汹的玄甲战傀,动作同时僵住!它们胸口的红光晶石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内部传出一连串急促而混乱的机括错位声!高速旋转的链锯巨刃发出刺耳的摩擦尖鸣,猛地卡死、停转!覆盖其上的黑色腐蚀性能量如同断油的火焰,瞬间熄灭、消散!
“怎么回事?!”操控平台上,一名玄国符纹师看着面前失控的能量读数,惊骇欲绝。
熔炉核心区,寒渊使敏锐地捕捉到了战傀的异常,更感受到那股熟悉而令人心安的冰冷意志!“是阁主!”她眼中爆发出绝境逢生的光芒,“反击!趁现在!”
清辉阁成员虽不明所以,但求生的本能与对阁主的绝对信任让她们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冰莲阵骤然收缩,化作数十道凌厉的冰锥,如同暴雨梨花,精准地射向战傀关节连接处、能量传输管道等薄弱位置!
噗嗤!嗤啦!
失去了黑色能量护持,玄甲战傀那坚硬的装甲在凝聚了女学士们最后灵力的冰锥面前,如同被重锤击中的朽木!关节被冰封、卡死,能量管道被切断、冻结!三具庞大的钢铁傀儡如同被抽掉了脊骨,轰然跪倒,砸在金属平台上,震得整个区域嗡嗡作响,彻底瘫痪!
“走!”寒渊使没有丝毫犹豫,冰晶长剑指向熔炉侧后方一条不起眼的维修管道,“从那里出去!快!”
璇玑城废墟。
初颜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比身上的狐裘更无血色!一大口滚烫的、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殿下!”云岫魂飞魄散,死死抱住她下滑的身体。
心口处,那朵冰晶初颜花上那道狰狞的裂痕,在刚才强行发动“机关同调”秘术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骤然扩大了近一倍!裂痕深处,不再是逸散的墨气,而是粘稠如原油、翻涌着点点暗红光芒的实质性能量!这股能量带着强烈的侵蚀性和狂暴的毁灭意志,如同苏醒的凶兽,疯狂冲击着冰晶花的封印!冰晶花的光芒急剧闪烁、黯淡,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剧痛!超越了肉体的极限,仿佛灵魂被投入熔炉反复灼烧、撕扯的剧痛席卷了初颜的每一寸神经!她的右眼刚刚凝聚的银芒瞬间溃散,视野被一片粘稠的黑暗与跳跃的暗红火星充斥,耳边是尖锐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嗡鸣!
“呃...啊...”她死死咬住下唇,鲜血从齿缝渗出,身体蜷缩,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面岩石,留下带血的抓痕。
“看到了吗?孽种!”墨九挣扎着从碎石堆里爬起,看着初颜的惨状,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与幸灾乐祸,“强行同调被‘源初邪能’污染的机关核心?简直是自寻死路!那邪能会顺着你的链接,啃食你的魂魄!你的冰钥...撑不了多久了!很快,你就会变成一具被邪能操控的...行尸走肉!哈哈哈...呃!”
他的狂笑戛然而止。因为初颜染血的手,如同铁钳般再次扼住了他的喉咙!这一次,她的手指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缠绕其上的墨色邪能触须甚至开始试图钻入墨九的皮肤!
初颜抬起头。她的左眼依旧漆黑死寂,右眼却因为剧烈的痛苦和邪能侵蚀而布满了血丝,瞳孔深处不再是清澈或银芒,而是一片混乱的、翻涌着暗红与墨色的风暴!但这风暴中心,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的意志!
“闭嘴...带路...”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去...天工城...主控核心...否则...”扼住墨九咽喉的手指猛然收紧,冰冷的邪能触须刺入他的皮肤,带来蚀骨的剧痛,“...我先让你...变成燃料!”
墨九脸上的狂笑彻底僵住,化作极致的恐惧。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钻入体内的邪能,带着初颜同源的、却更加狂暴的毁灭意志,正在侵蚀他的生机!他毫不怀疑,下一秒,自己就会被这股力量彻底吞噬、瓦解!
“我...我带!”他惊恐地嘶喊,死亡的阴影终于压倒了一切,“主控核心在‘净世洪炉’塔!我知道一条...一条废弃的‘汲能管道’可以通到下层!放...放开我!”
初颜缓缓松开了手,墨九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喘息,脖子上留下了五个乌黑的指印,丝丝墨气从中渗出。
她踉跄着站直身体,无视心口冰晶花传来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的哀鸣,也无视那不断冲击着她神志的邪能低语与剧痛。她的目光,如同穿透了空间与阻碍的利箭,再次死死钉在天工城中心那座最高、最宏伟、被无数能量管道缠绕、顶端悬浮着暗红巨晶的金字塔形巨塔——净世洪炉塔!
“云岫...”她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传讯...司徒衍...按...甲三预案...行动...”
“殿下!您的身体...”
“快去!”初颜猛地回头,那只布满血丝、翻涌着混乱风暴的右眼,让云岫瞬间噤声,含着泪重重点头,转身冲向密道入口。
初颜深吸一口气,那带着硫磺与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刺痛了她的肺腑。她不再看瘫软的墨九,也不看担忧的云岫,一步,一步,踏着璇玑城废墟的瓦砾,走向那座如同末日堡垒般移动的钢铁巨城。每一步落下,都留下一个混合着鲜血与冰霜的脚印。
心口的冰晶花,裂痕深处涌动的暗红墨流,愈发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