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身体很轻，软得没有一根骨头。
凌星渊低头，看着那个脑袋耷拉在他臂弯里的女孩。
鼻血已经不再是金色，恢复了正常的暗红。
但依旧糊了她半张脸，混着残留的粉色营养液痕迹，让她那张蜡黄的小脸看起来像一幅被熊孩子毁掉的涂鸦。
狼狈，弱小，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
他无法将眼前这个形象，与刚才那一瞬间，自她体内爆发出的，那片连他都感到心悸的，深邃而纯粹的黑暗联系在一起。
那不是b级精神力。
甚至不是任何已知的精神力形态。
那是一种更古老，更本质，凌驾于规则之上的东西。
通讯频道里，魏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法压抑的困惑。
“副指挥官，虫群已完全撤出扫描范围。我们……我们真的要去‘晶石森林’吗？那里的空间坐标极不稳定，而且我们偏离原定航线太远，军部那边……”
“执行命令。”
凌星渊打断了他，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他弯腰，另一只手穿过洛清浅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动作流畅，没有一丝迟滞，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洛清浅的身体猛地僵住。
她那颗快要烧毁的cpU，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充满羞耻感的姿势，强行重启了。
她被公主抱了。
被她那个一言不合就要人命的魔鬼老板，用一种抱小猫的姿势，抱了起来。
大脑里那份【凌星渊强制加班明细】的Excel表格，不受控制地又弹了出来，并且自动添加了一行全新的、血红色的备注。
【附加条款：任务期间，乙方身体所有权暂时归甲方所有，包括但不限于搬运、投喂及姿势摆放。】
去他妈的附加条款！
这是工伤！是虐待！
是资本家对底层员工惨无人道的压榨！
她想抗议，想挣扎，想用自己咸鱼的尊严，扞卫躺平的权利。
可她连动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像一袋滞销的土豆，被他抱在怀里，穿过那扇厚重的舱门。
走廊里，魏哲已经等在了那里。
当他看到凌星渊抱着洛清浅走出来时，那张常年挂着公式化笑容的脸，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皲裂。
他的视线在洛清浅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停留了零点一秒，然后迅速垂下，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副指挥官，”他压低了声音，神情凝重。
“就在刚才，我们收到了来自帝都星的加密通讯请求，最高优先级。”
凌星渊的脚步没有停下。
“谁？”
“是四公主殿下，洛锦俞。”
洛清浅的耳朵动了动。
皇室，公主。
这些离她那颗偏远小行星上的咸鱼宫殿，足有几万个星系那么遥远的词汇，此刻却像两颗子弹，擦着她的耳边飞过。
“她以皇室监察委员会的名义，要求您立刻就‘神启号’擅自脱离防线，并与不明目标发生高强度交火一事，做出解释。”
魏哲的语速很快，“她说，这是在挑战帝国军法和皇室的权威。”
凌星渊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脸，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魏哲一眼。
整个金属走廊的温度，都仿佛因为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而骤降了几个开尔文。
“告诉四公主殿下，”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第三军团在处理一桩可能动摇帝国根基的情报泄露事件。她看到的‘不明目标’，是帝国的叛徒为虫族准备的欢迎焰火。”
“如果她对这个解释不满意，可以亲自来熵蚀星云的边缘打捞叛徒的残骸，写一份详细的报告，提交给军事法庭。”
“告诉她，在我清理门户之前，谁敢再用这种可笑的理由干扰‘神启号’，我就把谁的名字，刻在下一发主炮的炮弹上。”
魏哲的背脊，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猛地低下头。
“是，我立刻转达。”
凌星渊不再理会他，抱着怀里那袋“土豆”，继续朝着医疗区的方向走去。
洛清浅把这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忽然觉得，被虫族母巢盯上，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这个男人，才是这个宇宙里最恐怖的生物。
他根本不讲道理，他自己就是道理。
她那点伪装，在他面前，大概就跟穿着透明雨衣在暴风雪里裸奔一样，毫无意义。
顶级医疗舱的门无声滑开。
凌星渊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生物凝胶床上，动作和他刚才的言语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一个多功能医疗机械臂伸了过来，开始对她的身体进行全面的扫描和修复。
屏幕上，一排排代表着她身体状况的数据飞速闪过。
【精神海损伤度：92.7%】
【精神力等级：b（状态极不稳定，有跌落风险）】
【检测到不明高维能量残留……解析失败……】
【生命体征：危险】
凌星渊就站在床边，看着那串数据，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当然不相信那串“解析失败”的乱码。
他亲手感受过那股力量。
他只是想不通，那样的力量，为什么会存在于这样一个脆弱的，甚至有些愚蠢的容器里。
洛清浅感觉自己像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正在被医疗系统用各种昂贵的材料疯狂填补漏洞。
精神海的剧痛在缓缓消退，但那种被掏空的虚弱感，却更加强烈了。
她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老板……我……申请……工伤鉴定……”
“医药费……全报销吧……”
凌星渊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点洛清浅无法理解的情绪。
那不是怜悯，也不是好奇。
而是一种……发现了新玩具的，专注。
他没有回答她关于报销的问题。
他只是俯下身，靠得她很近。
清冷的，带着一丝硝烟味的气息，笼罩了她。
“‘晶石森林’是帝国最好的精神力疗养地。”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下达一个新的指令。
“那里，也是最好的‘教室’。”
“洛清浅殿下，在你修好自己之前，先学会怎么使用你身体里的东西。”
“我不喜欢我的工具有瑕疵。”
说完，他直起身，转身离开了医疗舱。
厚重的舱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洛清浅的意识，在听到“工具”和“瑕疵”这两个词后，彻底沉入了黑暗。
在她陷入深度昏迷的瞬间，她手腕上那个平平无奇的个人终端，屏幕上无声地亮起了一行小字。
【“星之眼”系统紧急维护模式启动……预计重启时间：168小时。】
【检测到高权限指令覆盖……正在为您规划全新课程……】
【课程名称：《晶石森林环境下，光明系天赋应用与伪装——从入门到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