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楚州地界数十万将士见识到了前所未有的战争奇观。
每天清晨,双方各派出一百名精壮汉子,在城下空地上摆开架势。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肉横飞,只有赤手空拳的角力。
士兵们摔得尘土飞扬,围观的同袍们喝彩声震天。
好!老张这招漂亮!荡寇军这边,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总旗官拍着大腿叫好。
对面太平军的士卒也不甘示弱:王铁柱,你他娘没吃饭啊?给老子翻他!
输了的汉子揉着淤青的胳膊,不但没人嘲笑,反倒被同伴们围着传授经验:
刚才你要是先抓他腰带......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双方士卒从最初的怒目相视,渐渐变成了互相调侃。
尤其是太平军。
不用真刀真枪的干,没有死伤只有鼻青脸肿,谁不乐意?
老李,明天还来啊!荡寇军的伙夫往太平军那边扔过去几块刚烤好的饼子。
太平军的哨兵接住饼子,咧嘴一笑:放心,明天准把你们的人摔出屎来!
但如此团结友善又和睦的氛围下,并非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王潇的大帐里,传令兵又送来一摞密信。
将军,这是今日第七封了。亲兵苦着脸道。
王潇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帮老东西催命呢?
他随手拆开一封,是正统帝的亲笔:爱卿战报所言斩获颇丰,为何楚州仍未攻克?
王潇冷笑一声,提笔就写:昨日阵斩三千,俘虏五千。奈何贼众顽强,需徐徐图之。
写完往旁边一扔,又拆开周家的信:王将军,剿匪进度为何如此迟缓?
王潇眼都不眨开始奋笔疾书:今日登上楚州城墙,斩首万余,最终力竭而退。
一旁的文书官看得目瞪口呆:将军,这......
愣着干什么?
王潇瞪了他一眼,赶紧抄十份,给各家都送一份去!
洛京,奉天殿内。
正统帝盯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战报,眉头紧锁。
按这上面的数字......他掰着手指头算,荡寇军已经歼敌四十余万了?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点头:回陛下,是四十三万七千......
那李晟怎么还在楚州?正统帝突然拍案而起,他哪来这么多兵?!
殿下,七大世家的代表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小皇帝没经历过被各地军头毒打,但他们门清啊!
这种虚报战功的手段,简直拙劣至极!
姚文焕干咳一声:陛下,或许......
或许什么?
正统帝冷冷扫视众人,你们也觉得王潇在谎报军情?
世家大族们顿时不说话了。
虽然心里门清,但谁也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毕竟太平军确实被牵制在楚州,没有挥军北上。
所以.....众人只能将火气憋在肚子里。
不断凑银子发往六州,还要承担荡寇军不断增长的粮草补给。
只要熬到各家恢复实力,到时,一个个清算也不迟!
夜深人静,正统帝独自在御书房踱步,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晃动着。
陛下,李大人到了。老太监轻声通传。
李牧快步进来,正要行礼,却被皇帝一把拉住:
爱卿,朕算看明白了,目前荡寇军与太平军对峙,北方暂无战事。”
“而七大世家经过青州府、龙门山、楚州三次大败,又被荡寇军持续放血下,实力已经不足全盛时期的三分之一。”
李牧心头一跳:陛下的意思是......
目前,他们在偷偷募兵!
正统帝眼中精光闪烁,若是等他们恢复元气......
老太监适时递上一份密报:周家这个月又招了三千私兵。
不能再等了!
正统帝猛地转身,李牧,你立刻传令各地招揽的有志之士,让他们秘密带兵来京!
李牧额头见汗:陛下,此事一旦发动,就彻底没有退路了......
朕已经没有退路了!
皇帝一拳砸在案几上,等王潇和李晟分出胜负,等世家恢复力量,你觉得这个位子,朕还能坐几天?
“不如先发制人,尚有一线生机!”
次日清晨,李归仁被秘密召入宫中。
这个王潇派来的将领,经过数月厚待,已经成了皇帝的心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爱卿,朕有一事相托。正统帝亲切地拉着他的手,朕要你严密监视七大世家府邸。
李归仁单膝跪地,拳头捶得胸甲咚咚响:陛下放心!末将誓死效忠!
皇帝满意地笑了,亲自扶他起来:有爱卿在,朕无忧矣。
当夜,李归仁的密信就随着信鸽飞向楚州。
据卑职猜测,小皇帝欲对世家动手......
王潇看完信,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有意思。
他随手将信递给身旁的吕轻侯:传令下去,让张定边做好准备,并加强对天南关的侦查。
将军是要......
鹬蚌相争,王潇轻轻敲着桌案,渔翁得利啊。
接下来的日子,洛京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暗流涌动。
七大世家的府邸外,总有些生面孔在转悠,各家招募的私兵被以各种理由调离京城。
而城外,一支支打着旗号的部队正在秘密集结。
正统帝每天都要问李归仁:可有异常?
回陛下,一切正常。李归仁每次都回答得斩钉截铁。
而背地里,他正忙着把皇帝的每一步动作,都原原本本记下来,通过秘密渠道送往楚州。
这一夜,洛京下起了小雨。
正统帝站在宫墙上,望着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灯火。
明天,就是收网的日子了。
陛下,都安排妥当了。
老太监撑着伞低声道,李牧那边已经准备就绪。
“北门会在寅时三刻,偷偷打开!”
皇帝点点头忽然问道:李归仁呢?
正在营中整军,说是要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好,很好。
正统帝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明日过后,这天下......
雨越下越大,将他的低语淹没在哗哗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