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枝桠在夜风里簌簌作响,像在轻声哼着古老的歌谣。
李晟将段清月放在青铜鼎旁,指尖轻轻抚过鼎身上的纹路——那是两族祖先共同刻下的星轨图,与他腰间玉珏、段清月腕间红绳的纹路如出一辙。
“要开始了。”段守拙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捧着半卷医书,外祖父也捧着另一半,两人的手悬在鼎上方,像在托着整个家族的命运。
星陨时刻到了。
天际最后一丝暮色褪去,墨色的穹顶缀满星子。李晟咬了咬牙,握住腰间的匕首——不是为了流血,而是为了割开掌心的旧疤。那道疤是半月前救段清月时留下的,如今愈合的皮肤下,仍能摸到当时河底的碎石渣。
“阿晟!”段清月抓住他的手腕。
他低头看她,见她眼尾还沾着泪,却笑得比星子还亮:“记得芦苇荡那夜吗?你说‘星子坠落,缘分升起’。”他将匕首递给她,“这次,换你割。”
段清月接过匕首,指尖微颤。她割开他掌心的瞬间,血珠涌出来,落在青铜鼎上,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像某种古老的咒语被唤醒。
“现在,”李晟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血与她的血叠在一起,“用真心。”
段清月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那吻带着血腥味,却甜得让人心颤。她的泪水滴在他手背上,与他掌心的血混在一起,顺着鼎沿滑进鼎中。
“轰——”
青铜鼎突然泛起金光。两卷医书自动飞起,拼合处的星轨图大亮,像一条活过来的银河,从鼎中倾泻而出。星芒漫过老槐树的枝桠,漫过山坳的青石板,漫过李唐镇的屋檐,将整片水乡照得宛如白昼。
村民们举着火把围过来,王屠户的杀猪刀当啷落地:“是……是星君显灵了!”阿桃抱着段清月当日落水的木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说段姑娘是好人……”
外祖父和段守拙相视而笑,老泪纵横。他们望着鼎中漂浮的两卷医书,只见扉页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金漆小字:“医道无界,人心可渡。”
喜堂的红绸重新挂起来了。
段清月换回那身金线绣百子千孙图的喜服,凤冠上的银蝶振翅欲飞。她站在镜前,指尖抚过发间的银蝶簪——那是李晟今早亲手给她别上的,说“比我母亲当年的嫁妆还好看”。
“阿晟呢?”她转身问。
“在后院等你。”丫鬟阿桃笑着递来块桂花糕,“新做的,比半月前那半块还甜。”
段清月咬了口桂花糕,甜香在舌尖化开。她推开后院的门,见李晟正蹲在老槐树下,仰头望着树冠。月光透过枝叶落下来,在他肩头洒下一片银霜。
“在看什么?”她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看星星。”他转头,眼睛里有星子在跳,“你说苍山的星河比这还亮,等天凉了,我们去看。”
段清月踮脚,将半块桂花糕塞进他嘴里:“这次,换我捞星星给你。”
李晟笑着接过,将她揽进怀里。风掀起喜服的裙角,露出两人交握的手——腕间的红绳还在,系得更紧了。
远处石拱桥上,孔明灯一只接一只升起来。
李晟指着天空:“你瞧,星星落进了人间。”
段清月望着漫天的灯火,轻声道:“阿晟,你知道吗?我阿奶说,星轨逆乱不是灾祸,是星子们在给人间牵红线。”
“那我们的红线……”
“早就在芦苇荡那夜,被你的渔网捞起来了。”她踮脚吻了吻他的嘴角,“这次,我们要自己走完。”
老槐树下,青铜鼎的金光渐渐隐去,两卷医书静静躺在鼎中,扉页的“医道无界,人心可渡”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河风送来荷香,混着桂花香,漫过青石板巷,漫过李唐镇的每一扇窗。
有人在河边放起孔明灯,灯上歪歪扭扭写着“李唐段氏,世代长安”。
灯升起来了,像一颗会飞的星子,朝着大理的方向,朝着苍山的雪、洱海的月,朝着所有未完成的、美好的未来,轻轻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