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镜火焚城
青铜城的残垣在风中簌簌作响。
阿淼站在天枢殿废墟前，掌心攥着龟甲残页。远处传来青铜碰撞的轰鸣，那是镜像军团在撞击青铜城的最后防线。他抬头望向天际，血月般的红光中，烛的身影正踏着镜面碎片走来，身后跟着数十个与他容貌相同的身影——那是被神树抹除的历代活鼎残魂。
“阿淼，好久不见。”烛的声音带着金属回响，“我观察了三百次轮回，这次终于能带你跳出去了。”他抬手，镜像军团齐齐举起青铜剑，剑身上的金纹与阿淼体内的血脉共振，“用你的血重启神树，我们就能重置所有错误。”
“错误？”阿淼冷笑，“你们所谓的重置，不过是让更多人沦为祭品！”
“愚昧！”烛的瞳孔收缩成竖线，“神树是天地的根，建木是它的枝桠。你们这些蝼蚁，也配谈‘错误’？”
话音未落，镜像军团已如潮水般涌来。阿淼挥拳迎上，掌心的生之魂与死之魄化作金银双色光刃，劈开迎面而来的青铜剑。但镜像士兵源源不断，每斩杀一个，就有新的残魂从镜中爬出。
“没用的。”烛的声音在识海响起，“他们是你的影子，你杀不尽。”
阿淼的虎口渗血。他感觉体内的双生魂在躁动，生之魂想吞噬镜像残魂，死之魄想将他们彻底湮灭。两种力量撕扯着他，额间的星图纹路开始渗出金血。
“阿淼！”
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阿淼转头，看见云曦踉跄着跑来，她的半树半人身躯已蔓延至脖颈，青苔覆盖的右半脸挂着泪痕。“快走！神树的根须在地下蔓延，青铜城要塌了！”
烛的虚影出现在云曦身侧，抬手掐住她的脖颈：“多管闲事。”
“放开她！”阿淼扑过去，却被镜像士兵缠住双腿。他看见烛的指尖泛起幽蓝火焰，那是神树的枯萎之力，“云曦！”
“阿淼…别管我…”云曦的声音带着释然，“我早该…结束这轮回…”
幽蓝火焰即将触到云曦天灵盖的刹那，阿淼的瞳孔突然变成金银双色。他体内的双生魂同时爆发，生之魂化作银龙冲散镜像军团，死之魂凝成黑雾裹住烛的火焰。
“你以为…我只会逃避？”阿淼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无傩面体质…不是缺陷…是钥匙！”
他抓住云曦的手，将自己的血按在她傩面残片上。血珠渗入青苔，竟开出朵赤金莲花。莲花绽放的瞬间，云曦的半树躯体发出刺目强光，无数青铜锈毒从她体内涌出，凝成一条火蟒冲向烛。
“往生业火！”云曦的声音淹没在火中，“烧了这肮脏的轮回！”
火蟒撞在镜像军团上，残魂发出凄厉尖叫，化作青烟消散。烛的身影在火中扭曲，发出不甘的嘶吼：“你会后悔的！没有神树…人间会更快毁灭！”
火势渐弱时，青铜城已坍塌大半。云曦倒在阿淼怀中，半树躯体正在消退，露出原本的少女模样——只是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你…做了什么？”阿淼颤抖着抚过她的脸。
“用我的魂魄…点燃了锈毒。”云曦笑了，“它们本就是建木的反噬…烧了干净。”她摸了摸阿淼的手背，“阿淼，记住…你不是鼎…是人。”
她的手垂落。阿淼抱紧她逐渐冰冷的身躯，眼泪砸在她发间。远处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青铜城的最后一块残垣坠入深渊。
第十三章 渊底枯树
蜀地深渊的雾气终年被硫磺染成黄色。
阿淼背着云曦的尸身，沿着龟甲残页的指引来到此处。龟甲在他胸前发烫，指引他穿过瀑布后的洞穴。洞底豁然开朗，竟是被巨树根须撑裂的地下空洞——建木本体，正悬浮在空洞中央。
那是一棵枯死的巨树。
曾经支撑天地的枝干如今布满裂纹，树皮剥落处露出漆黑的树心，无数黑色根须如血管般扎进地脉，正贪婪地吞噬着人间的生气。树顶的枝桠间，挂着历代活鼎的残魂，他们的眼眶里跳动着幽蓝鬼火，口中发出无声的哀嚎。
“欢迎来到终点。”
声音从树心传来。阿淼抬头，看见树心处浮着张人脸——那是三百年前自焚的大祭司，他的魂魄被神树困在此处，成了新的“守树人”。
“你以为毁了青铜城就能结束？”守树人冷笑，“建木的根须早已扎进每寸土地，你们的血脉、你们的记忆、你们的文明…全是它的养分。”
阿淼握紧龟甲残页，突然发现最后一行小字在发光：“建木之果，非神非妖，唯有凡人血可斩因果。”他咬破指尖，鲜血滴在龟甲上，残页突然化作金箔，贴在树心人脸的额间。
人脸发出惨叫。金箔渗入树心，露出下面刻着的真相——
三千年前，古蜀大旱。王族为求甘霖，与一头坠落凡尘的混沌灵根签订契约。那灵根自称“建木”，实则是吞噬星力的灾厄。契约规定：王族永为树仆，以血脉饲根；若背叛，神树噬其魂，断其种。
所谓“活鼎传承”，不过是王族为掩盖契约真相，用“守护”包装的谎言。而云曦，根本不是什么“失败品”——她是古蜀最后一位王女，自愿献祭给灵根，只为延缓灾厄降临。
“谎言…”阿淼的声音发颤，“你们用三千年的信仰，养着一头吃人的怪物。”
守树人（大祭司）的面孔开始扭曲：“你懂什么？没有建木，人间早被洪水淹没！它吸的是地脉浊气，吐的是生机！”
“那为何要用人类血脉？”阿淼指向悬浮的残魂，“这些人…他们做错了什么？”
守树人沉默片刻，突然大笑：“因为最初的契约，需要‘纯净血脉’做锚。后来我们发现…用活鼎的血喂根，能让树长得更快。”他指向阿淼，“你以为你是觉醒者？你是最好的锚！”
树心突然裂开，无数黑色根须刺向阿淼。阿淼侧身躲避，却发现根须上缠着熟悉的气息——是云曦的傩面残片，是曾祖父的青铜剑，是所有守护者的残魂。
“他们不肯放过你。”守树人狞笑，“因为你断了他们的枷锁，却要带累所有人陪葬！”
阿淼的拳甲裂开，鲜血滴在地上。根须触到血珠的瞬间，竟开始蜷缩。他想起云曦最后的笑容，想起往世镜里那些反抗者的热血，想起青铜锈毒灼烧镜像军团的火光。
“不。”阿淼站直身子，体内的双生魂再次共鸣，“你们才是枷锁。”
第十四章 新鼎人间
建木的根须在阿淼的血中枯萎。
守树人（大祭司）的魂魄发出尖叫，被金箔反噬的力量撕成碎片。阿淼走向树心，伸手触碰那截最粗的主根——那里刻着与龟甲相同的星图。
“以我血脉，断你契约。”他轻声道，“以我魂魄，还你自由。”
主根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阿淼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抽离，是双生魂，是历代守灵人的记忆，是云曦最后的温度。它们化作金色的丝线，缠绕在主根上，将混沌灵根的本源一点点剥离。
“阿淼！”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淼转头，看见云曦站在洞口，半树躯体已完全消失，变回那个戴着青铜傩面的少女。她的脸上带着笑，眼角却挂着泪。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她走向阿淼，指尖触碰他的手背，“现在…该说再见了。”
她的身体化作星砂，融入阿淼掌心。阿淼感觉自己的灵魂里多了片森林，那是云曦的本体，是古蜀王族的血脉，是三千年的守护与反抗。
建木的根须彻底枯死。巨树开始崩塌，露出下方被滋养的土地——那里长出了嫩绿的草芽，开着琉璃色的花。
阿淼走出深渊时，蜀地的黎明正漫过群山。他望着掌心的星砂，突然明白云曦说的“再见”是什么——她没有消失，而是成为了新的土地，新的风，新的希望。
回到傩巫族旧址，阿淼召集幸存的族人。他将龟甲残页与青铜鼎碎片熔铸成新的器物，那是一尊巴掌大的青铜炉，炉身刻着双生魂的纹路，炉盖上立着半张傩面。
“从今往后，这叫‘人间鼎’。”他举起铜炉，“不再守护神树，不再传承诅咒。它记录我们的历史，承载我们的希望，守护我们的生活。”
族人们跪下来，眼中含泪。他们看见阿淼额间的星图纹路，看见他手中的铜炉，看见山下新生的草地——那是一个没有神树，没有活鼎，只有烟火与文明的世界。
黄昏时分，阿淼独自来到山顶。他望着云曦消散的方向，轻声道：“你看，人间很好。”
风卷起星砂，掠过他的发梢。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混着炊烟的味道，飘向更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