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囚犯组成的军刀队损失过半,回巴彦县城后个个怨气冲天。在背后骂鬼子不是东西。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老子差点被打成马蜂窝,鬼子连口热汤都不给!”
巴彦县城外的临时营寨里,瘦高个小偷——如今的军刀队小队长王三,正蹲在雪地里,对着一群同样穿着黑色短褂的残兵破口大骂。他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绷带,那是被八路军的流弹擦过留下的伤,“冲锋的时候让咱们当挡箭牌,撤退的时候用机枪督阵,这是把咱们往死里坑啊!”
旁边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他原是个猎户,因偷了日军的军马被抓,此刻正揉着被炮弹震麻的腿:“王三,你还指望鬼子讲良心?当初说杀一个八路免罪,现在呢?老子砍倒两个,他们连个屁都没放!”
营寨里一片怨声载道。军刀队出发时有五十人,从猫耳山逃回来的只剩二十一个,个个带伤,冻得瑟瑟发抖。日军只给他们扔了几捆干草和半袋冻硬的窝头,连口热水都没有,远远比不上正规军营地飘来的饭菜香。
“我看啊,鬼子就是拿咱们当消耗品。”一个瘸腿的流浪汉拄着根木棍,眼里满是绝望,“等咱们把八路耗得差不多了,他们就该卸磨杀驴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众人心里发寒。是啊,他们是犯人,是鬼子眼里的蝼蚁,凭什么指望奖赏?能活着回来,或许只是因为鬼子还需要他们再去当一次炮灰。
“卸磨杀驴?没那么容易!”王三猛地站起来,绷带扯得伤口生疼,他却浑然不觉,“老子们为他们卖命,他们就得给好处!走,跟我去找那个姓角川的理论去!”
“对!理论去!”众人被说动了,纷纷捡起地上的木棍、石块,跟着王三往日军大营涌去。他们知道这或许是去送死,但与其冻死、饿死,不如拼一把。
日军大营门口,哨兵见一群黑褂子涌过来,立刻端起枪喝问:“站住!干什么的?!”
“我们找角川中佐!”王三梗着脖子喊,“我们要赏钱!要免罪!”
哨兵刚想呵斥,角川直树恰好从营里出来。他今天换了身崭新的呢子军装,正准备去视察防务,看到这群衣衫褴褛的军刀队残兵,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
“吵什么?”直树的声音冰冷刺骨,刀疤在阳光下更显狰狞。
王三壮着胆子上前一步:“中佐阁下,我们按您的命令杀了八路,现在……”
“现在?”直树突然抽出军刀,刀光一闪,王三身边那个带疤的猎户惨叫一声,捂着脖子倒在地上,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涌出。
所有人都吓傻了,刚才还吵嚷的人群瞬间死寂,只有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的疼。
“一群废物!”直树用军刀指着地上的尸体,“连猫耳山的边都没摸到,还敢要赏钱?给我滚回营寨去!再敢闹事,统统枪毙!”
王三吓得腿肚子都软了,可看着地上猎户的尸体,一股血气突然冲上头顶。他猛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嘶吼道:“弟兄们!鬼子没打算让咱们活!跟他们拼了!”
“拼了!”残兵们被激起了血性,挥舞着木棍、石块就往日军哨兵冲去。
“八嘎!”直树没想到这些犯人敢反抗,怒喝一声,“开枪!给我打死他们!”
哨兵们立刻举枪射击,“砰砰”的枪声在营门口响起。冲在前面的几个残兵应声倒下,剩下的人吓得连忙后退,却被后面的人挤住,乱作一团。
王三被一颗子弹擦过耳朵,火辣辣地疼。他知道硬拼就是死,猛地推倒身边一个哨兵,大喊一声:“跑啊!”
残兵们如梦初醒,纷纷转身往营寨跑。日军的子弹在他们身后呼啸,又有几人中弹倒地。王三拼了命地跑,雪地里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身后的枪声和惨叫声渐渐远去。
逃回临时营寨的只剩七个人,包括王三在内,个个惊魂未定。他们缩在干草堆里,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枪声,浑身发抖。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瘸腿流浪汉哭了起来,“鬼子肯定不会放过咱们的。”
王三靠在冰冷的土墙边,耳朵还在流血,心里却出奇地平静。他看着剩下的几个弟兄,突然说:“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不坐以待毙?难道再去送死?”有人绝望地问。
“不。”王三压低声音,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咱们去投八路。”
“投八路?”众人愣住了。
“对!”王三握紧拳头,“八路虽然是鬼子的敌人,但他们至少讲规矩。咱们去告诉他们鬼子的布防,告诉他们角川直树的计划,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这话说得众人心里一动。投八路,或许是唯一的出路了。
“可……可咱们手上都沾着八路的血啊……”一个曾是汉奸走狗的胖子嗫嚅道。
“那也是被鬼子逼的!”王三瞪了他一眼,“去了好好认错,总比被鬼子打死强!”
众人沉默了片刻,最终,脸上带疤的汉子(刚才被直树杀死的是他同村兄弟)第一个点头:“我跟你去!就算死,也不能死在鬼子手里!”
“我也去!”
“算我一个!”
七个人达成共识,趁着夜色,悄悄溜出了临时营寨,朝着猫耳山的方向摸去。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至少,他们迈出了反抗的一步。
猫耳山外围的警戒哨上,李云霄正带着战士们检查陷阱,突然听到雪地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谁?!”李云霄低喝一声,举起步枪。
七个黑影从树后钻了出来,正是王三等人。他们举起双手,哆哆嗦嗦地喊:“别开枪!我们是军刀队的!我们要投诚!”
李云霄一愣,示意战士们保持警惕,自己走上前:“军刀队?就是那些鬼子用犯人组成的队伍?”
“是!是!”王三连忙点头,“我们被鬼子骗了,现在想通了,愿意给八路带路,戴罪立功!”
李云霄打量着他们,个个面带菜色,身上带着伤,不像是诈降的样子。他对身边的战士道:“把他们绑起来,带回营寨见团长。”
营寨里,曹兴国看着被捆在柱子上的王三等人,听完了他们的叙述,眉头渐渐舒展。
“你们说,角川直树准备三天后,用剩下的军刀队和一个步兵小队,偷袭咱们的西寨门?”曹兴国问道。
“千真万确!”王三连忙说,“我们逃出来前,听到日军军官说的,还说要用烟雾弹掩护,让军刀队先冲进去搅乱局面。”
曹兴国看向李云霄,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看来,这军刀队不仅没帮上鬼子的忙,还成了咱们的眼线。”
李云霄也笑了:“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团长,要不要把他们……”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别。”曹兴国摆摆手,“他们虽是被迫为虎作伥,但也确实杀过咱们的人,罪有应得。不过,他们能弃暗投明,也算有悔过之心。”
他走到王三面前:“我可以不杀你们,但也不会立刻放了你们。三天后,你们要是能帮我们打退鬼子的偷袭,就算你们戴罪立功,到时候再论功行赏。”
王三眼睛一亮,连忙磕头:“谢谢团长!我们一定尽力!”
三天后的深夜,西寨门果然传来了动静。
日军先放了几颗烟雾弹,白色的烟雾很快笼罩了寨门附近。接着,十几个穿着黑褂子的军刀队残兵嘶吼着冲了过来,他们身后,是端着枪的日军步兵。
“来了!”李云霄在寨墙上低喝一声,“按计划行事!”
寨门突然打开,王三带着之前投诚的七个人冲了出去,对着冲在前面的军刀队大喊:“别傻了!鬼子在利用你们!”
冲锋的军刀队愣住了,他们认出了王三,一时间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寨墙上的机枪突然开火,子弹不是射向军刀队,而是精准地扫向他们身后的日军步兵!同时,两侧的山坡上滚下无数火把,照亮了埋伏在那里的八路军战士。
“打!”曹兴国一声令下,手榴弹像雨点般扔向日军,爆炸声震耳欲聋。
日军没想到八路军早有准备,更没想到军刀队里还有“内鬼”,顿时乱了阵脚。冲在前面的军刀队见状,哪里还肯卖命,纷纷扔掉武器投降。
角川直树在后面督战,看到这混乱的场面,气得哇哇乱叫,举枪就想射杀逃兵,却被一颗流弹打中胳膊,疼得他差点掉下马。
“撤!”直树知道大势已去,只能下令撤退。
八路军战士趁机发起冲锋,与日军展开白刃战。王三等人也捡起地上的武器,跟着八路军一起冲杀,他们砍向日军的刀,比谁都狠。
战斗很快结束,日军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地逃回了巴彦。八路军不仅打退了偷袭,还俘虏了剩下的军刀队残兵。
营寨里,曹兴国看着被绑在一起的俘虏,对王三说:“你们立了功,我说话算话。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抗日自卫队的一员,好好表现,将来一样能堂堂正正做人。”
王三和其他投诚的人激动得泪流满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谢谢团长!我们一定好好抗日!”
李云霄走到曹兴国身边,笑着说:“团长,这下角川直树该气疯了。自己组建的军刀队,反倒帮了咱们的忙。”
曹兴国望着巴彦的方向,沉声道:“角川直树越是疯狂,就越容易出错。传令下去,加强戒备,咱们等着他再来送‘大礼’。”
“是!”
夜色渐深,营寨里的篝火越烧越旺。王三和其他自卫队员围在火堆旁,听着八路军战士讲抗日的道理,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希望的笑容。他们知道,从今天起,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犯人,而是为自己、为国家而战的战士。
一个年轻的自卫队员看着跳动的火苗,问王三:“三哥,你说咱们真的能把鬼子赶出去吗?”
王三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坚定:“能!跟着八路军,一定能!”
远处的山林里,寒风吹过,仿佛在为这群迷途知返的人,奏响新生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