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教堂院子里就响起了“吱呀吱呀”的磨盘声。李老栓光着膀子,推着磨柄转得正欢,汗珠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滴在磨盘上,混着新磨的谷种粉,黏成了小小的泥团。
“老栓师傅,歇会儿!”王师傅端着碗热水从厨房出来,“刚烧开的,加了点红糖,补补力气。”
李老栓停下磨盘,接过碗咕咚咕咚灌下去,抹了把嘴:“痛快!这谷种磨得差不多了,拌上草木灰,晌午就能下种。”他往磨盘里瞅了瞅,粉细得像白面,“老铁匠的手艺真没的说,比俺家那破磨强十倍。”
王老实蹲在旁边,正把磨好的谷种粉装进麻袋,动作慢悠悠的,却装得又快又匀。“拌草木灰得按比例,”他头也不抬地说,“一斤种粉掺二两灰,能防虫子。”
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妇女们把连夜赶制的新衣裳摆在石桌上,花花绿绿的一片,有带补丁的虎头褂,有绣着野花的小裙子,还有用旧军装改的小褂子,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暖乎乎的心意。
“小石头!快来试试!”张婶举着件蓝布小褂子喊。
小石头从老汉身后钻出来,穿着新鞋——是修女连夜纳的布鞋,鞋面上还绣着个小太阳。他跑到石桌前,穿上蓝布褂子,转了个圈,惹得大伙直笑:“真精神!像个小战士!”
魏奎胜和曹兴国扛着锄头进来时,正撞见这光景。“哟,新衣裳都做好了?”魏奎胜笑着说,“小石头这打扮,跟护城队的小伙有一拼。”
“那是!”小石头挺了挺小胸脯,“俺以后也要当战士,打坏蛋!”
曹兴国把锄头往墙上一靠:“有志气!不过先得好好吃饭,长结实了才能扛枪。”他看向李老栓,“谷种准备好了?俺们去地里等着,你们拌好就送过去。”
“马上就好!”李老栓推着磨盘又转起来,“王师傅,你那油饼好了没?给大伙垫垫肚子!”
“好了好了!”王师傅端着个大笸箩出来,里面是金灿灿的油饼,热气腾腾的,“刚出锅的,趁热吃!”
孩子们最先围上去,小手抓着油饼往嘴里塞,嘴角沾着油渣,像群小馋猫。老汉拿起块油饼,掰了一半给小石头,自己啃着另一半,眼睛眯成了缝:“这手艺,比城里饭馆的强!”
藤本背着枪从外面巡逻回来,额头上带着薄汗。王师傅赶紧递给他块油饼:“藤本同志,快尝尝,咸淡正好。”
藤本接过来,咬了一口,眼睛亮了:“好吃!比我娘做的还香。”
晨雾慢慢散了,阳光透过教堂的尖顶照下来,给院子里的人都镀上了层金边。磨盘还在“吱呀”转,油饼的香味混着谷种的清香,在风里飘得老远。魏奎胜看着这光景,突然觉得,这承德城就像这新磨的谷种,只要肯下力气,总能长出沉甸甸的希望。
“走,下地去!”他拿起锄头,对着众人喊,“把种子播下去,秋天就有盼头了!”
“走喽!”孩子们举着油饼跟在后面,小石头跑在最前面,新布鞋踩在湿漉漉的泥土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像撒在田埂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