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请示陛下?”
这话像道惊雷劈在人群里,方才还低着头的儒生们霎时炸了锅。
站在最前面的一位儒生瘫坐在地上,声音都发了颤:“大人……不过是些许争执,何必惊动天听?”
“冲撞皇亲产业,聚众扰乱坊市秩序,长安城内三年未曾发生过这般恶劣之事。你们真当‘读书人’三个字是免死金牌?”
“小的舅父在朝中是吏部主事,可否……”一个儒生掏出一封名帖,当着所有儒生的面便往长安县令手里塞。
“你舅父是吏部主事?你可真是孝顺!”长安县令面含笑意的接过名帖,朗声笑道。
“哦?竟然是冯主事,本官三日前还曾和你舅父把酒言欢!”
那掏名帖的儒生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腰杆都挺直了些,偷偷用眼角瞥向周围的同窗,脸上竟带了几分得意。
“这帖子我可得收好了,本官着实没想到,一个从八品主事的面子竟然这般大,竟然试图让我一个正五品官员卖其面子!”
儒生脸上的得意霎时僵住,像被泼了盆冷水。他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会他才想起来,这里是天子脚下的长安,此处县令不同于他老家那些七品,乃至九品的芝麻县令,自己舅父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小的错了!求大人将名帖还给小的吧!”儒生这下是真慌了,膝头一软就想跪下,被身旁的城守架住才没瘫倒。
“圣旨到!”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所有儒生心中一颤,纷纷让出一条道,跪于两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尔等读书人既怀经世之志,当知礼义廉耻,守国法纲常。今尔等聚众围堵皇亲宅邸,冲撞门庭,已属扰乱坊市之罪;更仗身份轻慢律法,视规矩如无物,实乃有负圣贤教诲,有辱读书人名号。
念尔等初犯,暂免牢狱之刑,然德行有亏者,不配参与取士大典。着令京兆府登记在册,革去尔等下次科举应试资格,待三年后考察德行,若有悔改之心、向善之举,再由地方官奏请恢复。
钦此——”
传旨太监尖细的声音落定,在场儒生皆面如死灰,有些儒生受不住打击,瘫坐在地,嘴里反复念叨:“禁考三年……禁考三年……”
有个老儒生瘫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怀中的《论语》,指节发白——他已年过四十,三年后早已过了应试年纪,这道圣旨等于断了他最后一丝仕途念想。
长安县令接过圣旨,对着传旨太监拱手道:“臣必谨遵圣谕。”
待太监离去,他才转向那群失魂落魄的儒生,面色平静道:“士农工商、尔等虽勉强为士,却敢冲撞驸马,驸马有爵位在身,未计较尔等冲撞之罪尔等就偷着乐吧。
现在有序到京兆府登记在册,未来三年好好温书。”
一群儒生浩浩荡荡的被城守押走,墨曦楼前再次恢复平静。
杨晨看了一眼一旁被掌柜押着的蓝衣儒生,“麻烦将此人送到宿国公府,告诉程伯伯榨出来的油水我分文不取。”
这蓝衣儒生是何人所派不用想都知道,与其扔到监牢被轻易捞走,还不如让程咬金上去去收些好处。
那儒生先前一直垂着头装死,此刻听见要将自己送到宿国公府,忽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挣扎起来:“你们不能送我去那儿!我是……”
‘咔~’话还没说完,就被掌柜卸了下巴,只能呜呜呜的叫着被拖了下去。
人群散去,经过这么一番闹腾今日应是也没有什么客人,杨晨便干脆关门歇业,拉着安玲儿与墨曦姐妹一同回府。
“这卢明轩也是愚蠢,怎会想到让一个儒生趁乱摸进厨房,即便进去了又能看出什么?”杨晨说完,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崔墨言呸了一口,不屑道:“这卢明轩在五姓七望年轻一辈中,也就比我那愚蠢的弟弟强一些,不仅蠢、还好色,要不是卢家主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早就被打发去祖宅扫祠堂了。”
听崔墨言说到自己弟弟,杨晨顿时想起了自己前往崔府下聘之时,仅有自己岳丈在府中的情形。
“墨言,咱们大婚之日,不知你弟与爷爷…”
“夫君无需搭理他们,只要父亲来,我便心满意足,若不是父亲从小便一手撑起了家中产业,家中产业早就被爷爷败光了!”
杨晨看崔墨言说到此事兴致缺缺的模样,打趣道:“娘子的意思是——本驸马将博陵崔氏未来唯一能主持大局之人拐跑了?”
“其实五姓七望各个家族从来不缺乏有能力之人,仅仅因为血脉、嫡传,便否认了很多人的功绩。
就像父亲,明明把崔家的商铺打理得遍布南北,却因为不是长子,在族里说话时常还要看爷爷的脸色。”
杨晨顿时惊呼,“岳丈竟然不是长子?若依你所说你爷爷应也是相当顽固,那为何家主之位落到了岳父头上。”
崔墨言叹了口气道:“舅舅酷爱丹青之道,从小便对家中生意无甚兴趣,即便舅舅自十五岁开始便游历天下,背着画桶绘画花坊舞娘、名山大川,从未过问家中之事。
即便如此,爷爷还是要将家中产业交由舅舅打理,舅舅说了一句话——吾不怕玩物尚志,就怕胸怀壮志,通海,这家主之位还是更适合你。
说完舅舅便背着画筒再次离开了崔家,也就是自那日开始,爷爷一直看我与父亲不顺眼,觉得是我父亲逼走了舅舅,其实崔炳春是我舅舅的儿子。”
杨晨想象着那个场景,笑道:“这么说来,岳丈能当家,倒是占了‘没人争’的便宜?”
崔墨言恶狠狠的在杨晨腰间拧了一把道:“哪有什么‘没人争’的便宜,舅舅其实经营过家中产业,只不过账房里的旧账本堆得能没过膝盖,家中几位族叔一年不知从家族中贪墨了多少银两,舅舅愣是一声不吭,直接扔下一堆烂摊子跑了!”
“那你这舅舅还真是一个妙人,有机会我倒是还真想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