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猛一回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黑暗中，一点幽蓝的光晕渐次亮起，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轮廓。她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闪烁的蝶影和幽光凝聚而成，悬浮在半空。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冰锥，带着彻骨的恨意，死死钉在沐瑶身上。
那熟悉的幽怨女声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震荡耳膜，而是直接钻进沐瑶的脑海，冰冷刺骨：“看完了？看懂了？看他是如何为一个死人，蹉跎千年，逆天改命的？”
沐瑶背抵着冰冷的石壁，寒意从石头渗进脊柱。她强迫自己镇定，大脑飞速运转——这女人是谁？她似乎对幽冥和皇后的故事了如指掌，并且充满敌意。
“你是谁？”沐瑶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在空旷的山洞里显得异常清晰。
“我是谁？”女子发出一串低哑的笑声，周围的幽蓝蝶影随之躁动飞舞，“我曾是幽界万蝶谷的主人，他们称我一声‘幽蝶夫人’。至于现在……不过是一缕因他而苟延残喘、不得往生的孤魂罢了！”
幽界？万蝶谷？沐瑶立刻联想到幽冥偷取幽灯的过往。看来，这是苦主找上门了。
“你口中的‘他’，是幽冥？”沐瑶试探着问，试图争取时间思考对策。屁股的疼痛和之前的奔跑让她体力消耗很大，但求生的本能让她高度集中。
“除了他，还有谁？！”幽蝶夫人的声音陡然尖利，凝聚的身形因激动而波动，仿佛随时会消散又重组，“千年了！他为一己私欲，强闯我万蝶谷，夺我幽界至宝‘幽灯’，致使谷中能量失衡，万千灵蝶凋零，我亦因守护不力，受幽界法则反噬，肉身湮灭，神魂被缚于此地，方能残存！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那个该死的女人！”
她的恨意如同实质的冰针，刺向沐瑶。沐瑶瞬间明白，这股恨意也笼罩着自己——这个“该死女人”的转世。
“那……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沐瑶试图讲道理，虽然知道可能徒劳，“恩怨不应该延续到现在。”
“上一世？”幽蝶夫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说得轻巧！他逆天而行，强留魂灵，促你转世，这因果岂是说断就断？他欠我的，欠幽界的，终究要还！而你——就是他最大的软肋，最明显的破绽！”
话音未落，一道幽蓝的蝶影利箭般射向沐瑶面门！速度之快，远超沐瑶反应。
沐瑶吓得闭上眼，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幽冥——！”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一声轻微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咔嚓”声在极近的距离响起。
沐瑶颤抖着睁开眼，看见身前不知何时立着一个挺拔的黑色背影。熟悉的冷冽松香气息淡淡传来，让她狂跳的心莫名安定了半分。
幽冥来了。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微微抬起一只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极淡的黑气。方才那道攻击他的幽蓝蝶影，此刻已在他指尖寸寸碎裂，化作点点荧光湮灭消失。
“幽蝶。”幽冥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我的地方，还轮不到你撒野。”
“你的地方？！”幽蝶夫人凄厉大笑，“幽冥！你不过是个窃贼！一个强占了两界缝隙、躲藏千年的懦夫！你以为打造了这个幽冥宫，就能高枕无忧了吗？幽界和冥界的人，迟早会找到这里！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代价？”幽冥缓缓转过身。山洞内并无光源，但他的出现仿佛自带一种无形的光晕，让沐瑶能清晰地看到他侧脸的轮廓，以及那双此刻深不见底、寒霜密布的眼睛。他扫了沐瑶一眼，确认她无碍，目光便再次锁死幽蝶夫人。
“我付出的代价，远超你的想象。”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更显危险，“至于你，苟延残喘已是我当年一念之仁。如今你动她，是自寻死路。”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吐出，空气中的温度骤降。
沐瑶看到幽冥的指尖，那缕黑气开始凝聚、变形，化作一柄极小却无比锋利的黑色短刃虚影，周遭的光线似乎都被它吸了进去。
幽蝶夫人凝聚的身形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你……你不能！我若魂飞魄散，幽灯的气息会彻底泄露！他们立刻就会找到这里！”
“哦？”幽冥眉梢微挑，那抹极淡的嘲讽让他俊美无俦的脸更添几分冷酷，“你以为，我还会在乎吗？”
黑色短刃无声无息地射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绝对的、湮灭一切的寂灭之意。
幽蝶夫人发出一声短促至极的尖啸，幽蓝的身影像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扭曲、溃散，化作无数光点。那些光点试图重新凝聚，却被短刃上散发的黑气迅速吞噬、净化，最终彻底消失无踪。
山洞里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沐瑶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幽冥身上那尚未完全敛去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就这么轻易地……让她魂飞魄散了？
沐瑶看着幽冥的背影，心底泛起一股复杂的寒意。他对付敌人，果然如奶奶故事里所说，毫不留情，果断狠绝。
幽冥缓缓转过身，面对沐瑶。他眼中的寒意迅速褪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取代——有关切，有后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是那深沉的、几乎将人溺毙的温柔。
“吓到了？”他上前一步，声音恢复了沐瑶梦中听到的那种低沉温柔。他抬起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但看到沐瑶下意识地微微后缩的动作，手便停在了半空，最终缓缓放下。
沐瑶摇摇头，又点点头，老实说：“有……有一点。”尤其是最后他那冷酷出手的样子，确实吓到她了。
“她只是依附幽冥宫能量残留的一缕残魂执念，不成气候。以后不会再有东西惊扰你。”他解释道，语气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灭了一只扰人的飞蛾。
沐瑶看着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关于幽蝶夫人，关于幽灯，关于壁画上的故事，关于他千年来的经历……
幽冥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声道：“你被梦境困住了，我们先回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的承诺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沐瑶点了点头。经历了刚才那一遭，她提醒自己以后睡觉可得换个地方才行。
幽冥很自然地伸出手。这次沐瑶犹豫了一下，没有躲开。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并不冰冷，反而有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下一刻，沐瑶只觉得眼前景物飞速流转、模糊，失重感袭来，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幽冥的衣袖。
仅仅一瞬，回归现实的感觉传来。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躺在之前沐浴更衣的那间雅致房间。窗外，幽冥宫特有的朦胧光线依旧，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洞穴梦并未发生过。
幽冥松开了手，退开一步，给她留下安全的空间。
“稍后我会让以沫送些安神的茶点来。”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好好休息。晚膳时分，我来接你。”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
“幽冥。”沐瑶忽然开口叫住他。
他脚步一顿，回过身。
沐瑶深吸一口气，问出了盘旋在心头最大的疑问：“壁画上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是那位皇上？而我……真的是皇后的转世？你等了整整一千年？”
幽冥凝视着她，那双看尽了千年光阴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感。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那样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再次刻进灵魂深处。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是。”
一个字，重若千钧。
然后，他补充了一句，却让沐瑶的心猛地一沉——
“但壁画并非全部真相。关于你母亲的身份，以及她当年为何能闯入寂谷村……”
他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了以沫略显急促的声音：“主人，冥界使者持帖到访，正在幽冥殿等候。”
幽冥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冥界的人，这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