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骸鼠项圈带来的不安猜测,像一片阴云笼罩在顾白心头。他费力地将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塞回缝隙,又搬来一些碎石尽量堵好,希望能隔绝血腥味,延缓被其他魔物发现的时间。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新添的伤口和过度消耗的体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而妖姬的情况,似乎因为刚才那场短暂的搏杀和紧张气氛的刺激,变得更加糟糕了。
她的高热不仅没有退去,反而似乎愈演愈烈。整个人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皮肤红得吓人,汗水淋漓,将身下的地面都浸湿了一小片。嘴唇完全干裂,起了一层白色的皮。更让人担心的是,她开始陷入一种更加不安稳的、意识混乱的状态。
“呃……不要……别过来……”她无意识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在抵挡看不见的敌人,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呓语,“……冷……好冷……”
顾白挣扎着挪到她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依旧烫得惊人。他心急如焚,那点寒玉水珠早已用完,此刻他真的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病痛折磨。
他尝试着用之前撕下的、还算干净的布条,蘸着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再次为她擦拭额头和脖颈,希望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
然而,这一次,仅仅是片刻的离开,就会引起她极大的不安。
“别……别走……”她会在迷糊中发出惊恐的呓语,手指虚弱地在空中抓挠着,仿佛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眼角甚至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在那潮红的脸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求你……别丢下我……”
那声音微弱、沙哑,带着全然的脆弱和哀求,与平日里那个冰冷霸道、说一不二的魔主判若两人。
顾白看着这样的她,心中五味杂陈。
恨意吗?似乎还在,但已经被眼前这极致的脆弱和无助冲刷得淡了许多,像被雨水晕开的墨迹,只剩下模糊的影子。更多的,是一种难以遏制的怜惜和……一种扭曲的“被需要”感。
这个强大到足以掌控他生死、囚禁他自由的女人,此刻却像一个离了他就不行的、脆弱无助的孩子。这种巨大的反差,这种全然依赖的姿态,莫名地满足了他内心深处某种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掌控欲和虚荣心。
…真是…跟只离了人就活不了的小猫似的…他叹了口气,语气复杂,认命般地坐回到她身边,不再试图离开。
他任由她那只在空中胡乱抓挠的手,终于抓住了他沾满血污和汗水的衣角。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她立刻紧紧攥住,力道大得指节都发白了,然后像是安心了一般,颤抖稍稍平息,只是依旧含糊地念着“别走”。
为了让她更舒服一点,也为了方便照顾,顾白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半靠在她旁边的墙壁上。
就在这时,妖姬在迷糊中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体的靠近和相对稳定的存在,无意识地、循着热源和安全感,竟然缓缓地、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将她那滚烫的、被汗水浸湿的头,轻轻地、自然而然地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顾白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瞬间动弹不得。
大腿上传来的重量感和惊人的热度,以及她发丝间冰冷的汗意透过薄薄衣料传递过来的触感,都像是一道道强烈的电流,冲击着他的感官。她呼吸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腿侧,带来一阵阵麻痒。
这姿势……太过亲密,太过依赖,充满了全然的信任,与他一直以来认定的“囚徒与主宰”的关系格格不入。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她,但低头看到她枕在自己腿上那苍白又潮红的侧脸,看到她即使昏迷中也依旧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长睫,那只手就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不仅如此,她的一只手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却无意识地摸索着,最终找到了他垂落在身侧的手,然后如同找到了最舒适的抱枕般,将他的手掌拉过去,贴在了自己依旧滚烫的脸颊上,还满足地蹭了蹭。
“…别抓那么紧…”顾白感到自己的手掌完全陷入了那滚烫细腻的肌肤和散落的冰凉发丝之中,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在寂静的废墟里如同擂鼓,“…该死…心跳声会不会吵到她…”
他僵直着身体,一动不敢动,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份病弱中衍生出的、诡异而脆弱的宁静。女子的馨香混合着血腥与汗水的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心悸的气息。掌心下是她柔嫩的脸颊肌肤,温度高得吓人,却异常柔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弥漫开来。是怜惜,是无奈,是一种被紧紧依赖的负担感,却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而酸涩的满足。
时间在这种诡异的静谧和亲密依赖中缓缓流逝。
为了缓解自己如鼓的心跳和内心的躁动不安,也为了安抚怀中这个因为高热而不断发出痛苦呻吟的女人,顾白下意识地、轻轻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微弱声音,哼起了一段旋律。
那是一段来自他那个世界的、曾经风靡一时的流行情歌《如果这都不算爱》,流行情歌的调子,舒缓、温柔,带着淡淡的忧伤和抚慰人心的力量。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选择了一种方式来平复两颗同样不安的心。
轻柔的、陌生的旋律,在这绝望的废墟角落里,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淌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