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玄的死亡预告事件,在原本就暗流涌动的江湖里激起了千层巨浪。
所有人都想不通,那个一向以“温润如玉、与世无争”形象示人的叶大侠,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用如此狂悖的方式,去挑衅一个成名已久的老前辈。
铁剑门更是怒不可遏。他们派出门下所有精锐,四处追查叶清玄的下落,并向他所在的清风剑派发出了最严厉的问责函,要求他们清理门户,给天下英雄一个交代。
一时间,叶清玄成了整个江湖的风暴中心。
他百口莫辩。
他说自己那几日正在师门后山静修,有数位同门可以作证。可铁剑门一口咬定,那独门暗器的淬毒手法和鬼魅般的潜入技巧,除了他这位被誉为百年一遇的天才,清风剑派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他说自己与铁剑门无冤无仇,总不能毫无理由就做这样的事情。 的确。可是很快就有人独家匿名透露,他是当年被灭门的白家的远亲,为此报仇也说得过去。
叶清玄疲于奔命地向整个江湖解释着。他从最初的错愕愤怒,到后来的无奈焦躁。他那张温和阳光的笑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变得憔悴而又狼狈。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仁侠”名声,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中摇摇欲坠。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念,正继续心安理得地在华莲夫人的别院里缠绵病榻。
她的病因为上次为刺杀林威做准备试图运功而伤了元气,变得更加严重了。整日卧床咳嗽不止,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端到她面前的汤药,她总是乖巧地一滴不剩喝完,然后便沉沉睡去,虚弱得仿佛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华莲夫人看着“重病”的女儿,又听着江湖上关于叶清玄的种种传闻,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焦虑。她一方面为自己儿子被卷入风波而担忧,另一方面又隐隐觉得,这或许是天意,是白家的在天之灵,在冥冥之中指引着流着白家血脉的真正后人,去走上那条复仇之路。
她对苏念,也因此更多了几分怜悯和放松。 在她看来,这个连自己都快要照顾不了的野种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天夜里,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江湖上传来了惊天血案。
神风镖局总镖头赵阔的独生子赵元宝,在他自己守备森严号称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卧房里,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据当夜值守的镖师说,他们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当他们撞开房门时,少总镖头已经瘫倒在血泊之中,而房间里,除了大开的窗户和被风雨打湿的地面,再无第二个人的踪迹。
行凶者仿佛是一个真正的鬼魅,来无影,去无踪。
而在这场暴雨的冲刷下,现场甚至没有留下一个完整的脚印。
唯一的线索,是那面墙上用赵元宝自己的血写下的一行狂悖的大字。那字迹,正是叶清玄那手名动江湖的、飘逸的行书。
【白家血债,以尔子之废为始。】
落款是三个触目惊心的血字。
【叶清玄】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武林。
如果说之前的飞刀事件还只是一场略带嚣张的挑衅,可以被解释为年轻气盛的误会,那么这一次的血书事件,则是赤裸裸的恶毒宣言!
赵阔当场散尽神风镖局三十年积攒的所有财富,在整个江湖上发布了最高等级的血色追杀令,悬赏叶清玄的人头!价格高到足以让任何一个亡命之徒为之疯狂!
叶清玄的“仁侠”面具,被这盆血水彻底冲刷干净。 他“阴毒伪君子”的名声,被彻底坐实。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人窃窃私语通风报信,闻讯而来的赏金刀客更是让他疲于奔命。
叶清玄的处境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 他就像一只过街老鼠被整个江湖追着打,惶惶不可终日。
而苏念是在第二天清晨,从双眼通红的华莲夫人口中听闻此事的。
她躺在床上,听完华莲夫人忧心忡忡又带着一丝难言兴奋的叙述,先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随即愧疚又感动地落下泪来。
“母亲……”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为动作过猛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华莲夫人连忙上前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躺好别动。身体还没好利索,别激动。”
“母亲……”苏念抓住华莲夫人的手,那只手冰冷而又无力。 她的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哽咽,充满了对叶清玄的心疼和对自己的痛恨。
“是女儿无能…… 是女儿没用…… 女儿只能卧病在此,眼睁睁地看着表哥一个外人为了我们白家的血海深仇,在外面拼死拼活,甚至不惜背上这天大的罪名。”
“他本该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大侠啊!都是因为我们家,都是因为我……”
“女儿这个亲生的,反倒不如表哥一个远亲贴心……”
“母亲,我我真是没用啊……”
她伏在被子上双肩耸动,哭得泣不成声,像一个因为自己的无能而陷入深深自责的可怜孩子。
这番发自肺腑的“真情流露”,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敲在了华莲夫人的心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自责到几乎要哭断气的养女,再联想到江湖上那个被千夫所指却依旧执着于复仇的亲生儿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再也无法抑制地疯狂滋长起来。
她原本的计划,是用苏念这柄假刀去吸引所有的仇恨和火力,好让自己那个真儿子能永远活在阳光之下。
可现在,这柄假刀已经病得快要断掉了。而她那个本该置身事外的儿子,却一次又一次地用一种决绝的方式,主动地将自己投入到了这场血腥的复仇漩涡之中。
难道……难道真的是血脉的力量?
难道清玄他,真的因为流淌着白家的血而按捺不住,宁愿背负天下骂名,也要私下里亲自去复仇了?
华莲夫人的心彻底乱了。她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似乎正朝着一个她最不愿看到的方向,飞速地失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