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计,看似完美,实则……已落入了赤屠的算计之中。”
“什么?”
帅帐之内,瞬间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秦苍那双锐利的眼眸,更是猛地一眯,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服。
“苏先生,”他缓缓开口,语气中有着属于顶级谋士的傲然,“不知先生此言,有何高见?”
苏文渊没有在意他语气中的一丝挑战,平静地走上前,伸出手指,同样点在了那处鹰愁崖的险峻隘口之上。
“秦军师此计,以正兵为饵,以奇兵为刀,直取敌酋。确是兵行险着,高明无比。”
“但,”他的言语一转,变得无比的犀利,“秦军师似乎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便是,您所看到的奇兵之路,为何会如此的……清晰?”
“鹰愁崖地势险峻,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赤屠那等智计近妖的人物,又岂会在此处,不设重兵防范。再者他在此吃过一次失利,莫非还不长记性?”
“我若是他,”苏文渊顿了顿,“我不仅会在此处设下重兵。甚至会故意卖出一个破绽,将所有的痕迹,都指向这里。让你们以为,这里就是敌军防线的最大漏洞。”
“然后……”
他将那枚代表着“虎豹骑”的金色虎符,缓缓地推入了死亡气息弥散的鹰愁崖隘口之中。
“……再在此地,布下十面埋伏。”
“这支奇兵的孤军,有可能……陷入包围,被彻底歼灭。”
“届时,我军精锐尽失,正面大军士气必将崩溃,铁门关又当如何能守?”
苏文渊的分析,如同一盆冰水,狠狠地浇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秦苍脑海中模拟苏文渊分析的情况,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瞬间便被冷汗浸湿了!
自己所有的算计,有极大可能真的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这是站在更高维度之上的……降维打击。
“那……那依你之见……”卫燎原的声音,也变得无比的凝重。
“谈不上我的想法,只是在军师的谋划上面更改了一部分。”
他将代表着“虎豹骑”的金色虎符,从死亡的鹰愁崖之中,拿了出来。
以一种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将其……一分为二。
“敌欲我出奇兵,我便……顺其意而出。此为,将计就计。”
他将其中一枚稍小的虎符,重新放回了鹰愁崖的方向,另一半放在前往的途中。
“可选军中一大将率三万虎豹骑,同样奔袭鹰愁崖,在军师突袭之后再次突袭”
他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鹰愁崖的两支部队,都是佯攻。将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要让赤屠,让所有人都相信,我镇北军的奇兵,已经尽数落入了他的陷阱之中。”
“那……那真正的奇兵呢?”秦苍下意识地问道,声音中已带上了一丝虚心请教的意味。
苏文渊笑了。
他将代表着三千玄甲卫的黑色令牌,缓缓地推到了卫燎原的面前。
他的手指,落在了沙盘之上,一个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的,被标记为“死亡沼泽”的禁区。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鹰愁崖的假奇兵所吸引之时。”
“我们真正的幽灵之刃,则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了这片,连异族都不敢轻易踏足的死亡沼泽。”
他将代表着大奉最强战力的棋子,插在了天狼部大军那空无一人,也绝无可能设防的大后方。
那个,堆放着他们所有粮草辎重的生命线。
“兵法有云:攻其所必救。”
“赤屠,想要以鹰愁崖为陷阱,围点打援,歼灭我军主力。”
“那我们……”
苏文渊缓缓地抬起头,眼眸中燃烧着疯狂与自信。
“……便将计就计,反其道而行。以鹰愁崖为饵,吸引敌军主力,再以真正的奇兵,直捣黄龙,断其粮草,焚其王帐。”
“一旦敌军后方大乱,粮草被焚,则军心必散。届时,正面战场的卫帅,便可由守转攻。”
“而那些本就心怀鬼胎的百兽族与雪巨人,在看到天狼部大势已去之时,又岂会坐视不理?他们必然会为了抢夺战功与利益,而对昔日的盟友,反戈一击!”
“如此一来,”苏文渊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敌军五十万,便会在我军的内外夹击与盟友的背刺之下,土崩瓦解,全线溃败。”
“此计,名为……”
他吐出了四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播撒无尽智慧与铁血的字眼。
“……围魏救赵。”
苏文渊整个谋划,在帅帐之内落下帷幕之时,即便是秦苍这位自诩算无遗策的镇北军第一军师,也彻底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穿过死亡沼泽,奇袭敌军粮仓,火烧连营王帐!
这一系列的连环计,其构思之大胆,其用心之狠辣,其对战机的把握之精准,完全和苏文渊的年纪不相匹配。
这不是简单的奇谋了。
将整个战场都视为棋盘,将所有敌我都视为棋子,有着无尽变数与凶险的……手笔。
“正面久守必失利,等待京城救援亦不可取。左右不过惨胜,卫帅,鹰愁崖是我思虑不周,苏先生的策划或可一试。”秦苍对着卫燎原抱拳行礼。
卫燎原在帅帐中来回踱步,反复思量计划实施的可行性。他双拳捏紧,空气中出现一阵阵波纹。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之中,带着无尽的快意与战意。
“他娘的!干他们!”他一把揽住苏文渊的肩膀,“小子!你……你他娘的,简直就是为我镇北军,量身打造的……军师。”
简随云看着眼前一老一少,两个同样有着疯狂与锐气并列的灵魂,温润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无奈而又自豪的苦笑。
这片北境的天,恐怕真的要被这两个家伙,给彻底地捅破了。
“只是……”秦苍指着沙盘之上,那片被标记为死亡沼泽的禁区,提出了最关键,也最致命的问题。
“苏先生此计,确是神来之笔。但……这死亡沼泽,并非虚言。其内瘴气弥漫,毒虫遍地,更有无数诡异莫测的沼泽巨兽盘踞。即便是最精锐的斥候,进入其中,也是九死一生。我军大部队,尤其是那三千身披重甲的玄甲卫,又当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这片天堑?”
是啊……
计划再好,若是无法执行,那也只是纸上谈兵。
苏文渊,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此一问。。
他从怀中,取出了三样东西。
一样是被石清浅改良了数次,性能提升了十倍不止的望远镜。
一个,是由唐家特制的,无论在任何环境下,都能精准地指向南方的司南。
而最后一样……
则是一张由石清浅亲手绘制,各种苏文渊都有些看不懂的复杂符号与公式的……“沼泽水文与气候变化推演图”。
“天时,地利,人和。”
苏文渊将这三样东西,一一放在沙盘之上,解释这些物品的用途。
“望远镜,可助我军于百里之外,提前规避那些强大的沼泽巨兽。此为,知己知彼。”
“司南,可使我军在这片,连星辰都无法看见的迷雾之中,永远不会迷失方向。此为,地利。”
“至于这最后一张图……”他指着那张图纸,缓缓说道,“乃是我弟子石清浅,结合了古籍之中,关于大奉北境水泽的所有记载,以及我对大气环流与水文变化的一些浅薄见解,所推演出的……沼泽水文与气候变化推演图,可根据此图,推演出一条较为安全道路。”
“根据推演,明日午时三刻,沼泽上空的瘴气将会因为地热与寒流的交汇,而出现一个极其短暂的稀薄期。届时,只要我们沿着这条航道全速前进,便可在三个时辰之内,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这片死亡之地!”
三件物品,将天时、地利、与墨工坊那超越时代的技术,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打消了在场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
“好!”卫燎原再无半分犹豫,他那只独臂猛地在沙盘之上一挥,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就依军师之计。”他看了一眼秦苍,又看了一眼苏文渊,将这两个同样才华绝世的年轻人,并称为军师。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如同滚雷般,响彻整个帅帐。
“命,曹破奴率步卒十万,即刻开赴铁门关,正面迎敌。记住,只许守,不许主动出击,务必将敌军主力,牢牢地拖在关前!”
“命,秦苍、方昭云各率虎豹骑三万,即刻奔袭鹰愁崖。暗中行军,不可显露踪迹,注意敌军埋伏。我镇北军的生死,皆系于此。”
“命,简随云坐镇中军,以文威,护我全军将士心神。”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苏文渊的身上,眼中带着果决之色。
“至于你,苏文渊……”
“你乃此战军师,万金之躯,不可轻动。”
“必须留在中军大帐,与老简一同,居中调度。”
“至于那支奇袭的幽灵之刃,由本帅……”
“……亲自率领。”
他要用自己,为这支承载着大奉国运的奇兵,做最锋利的刀尖。
“不可。”
秦苍、苏文渊同时摇了摇头。
苏文渊迎向了卫燎原的目光,平静地说道:
“卫帅,此战您是三军统帅,当坐镇中军,稳定军心,给赤屠一个安心丸。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
“幽灵之刃,缺的不是一柄锋利的刀。”
“而是一双,能看穿所有迷雾的眼睛。”
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图,是死的。”
“沼泽,却是活的。”
“任何的推演,都可能会出现偏差。唯有我熟悉这张图的使用,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为我们找到那唯一的一条生路。”
他对着卫燎原,郑重地一揖及地。
“此战。”
“学生,愿为全军……”
“……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