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城外的春耕热火朝天,工坊区的叮当声日夜不息。
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在澶州北境,靠近契丹控制区的边缘地带,悄然拉开了序幕。
此地名为“灰狼口”。
并非什么雄关险隘,只是一处地势相对平缓、水草尚可的山谷。
因地处后周、契丹以及几个小股割据势力的缓冲地带。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处自发性的边境榷场。
各方势力在此维持着一种脆弱的默契,默许商旅在此交易,各取所需。
后周缺马匹、皮毛、药材,契丹及北方部落则急需盐铁、布帛、茶叶乃至精美的瓷器。
这块肥肉,自然引得周边势力眼红。
以往,主要是澶州军方和当地豪强把持,利益纠葛复杂。
如今,随着陈稳与赵匡胤这两大澶州新贵势力的崛起。
这灰狼口榷场的控制权,便成了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又一个角力场。
这一日,灰狼口榷场比往日更为喧闹。
来自各方的商队驮着货物,聚集在谷地中临时划出的区域。
人喊马嘶,各种口音的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空气中混杂着牲畜的膻气、皮货的腥味、香料的浓烈以及茶叶的清香。
陈稳并未亲自前来,但他麾下负责商事的心腹。
以及一队精干的靖安军士卒,早已进驻。
他们的摊位上,货物摆放得井井有条。
雪白的盐块堆积如山,成捆的质地坚实的麻布、少量的绢帛熠熠生辉。
一箱箱来自南方的粗茶散发着醇厚气息?
甚至还有一些工匠营出产的、质量上乘的铁锅、菜刀等民用铁器。
这些货物,尤其是盐、铁、布,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北地部落眼中的硬通货。
几乎在同一时间,赵匡胤的人也到了。
他们同样带来了大量的盐铁布帛,规模甚至看起来比陈稳这边还要大上一些。
显然是有备而来。
双方的人马在谷中遥遥相对,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基本的客套。
但眼神交汇处,已然火花四溅。
争夺的焦点,很快集中在几支来自契丹附属部落的大型马队上。
这些部落民带来了上百匹膘肥体壮的骏马,以及大量的优质皮草和山货。
他们操着生硬的汉话,目光精明地在后周两家商队的货物上来回扫视,待价而沽。
“上好的河东盐,雪白干净!换马!一石盐换一匹好马!”
赵匡胤麾下的管事高声吆喝,给出了一个符合以往行情的价格。
契丹马贩头领摸了摸下巴,没有立刻答应,目光转向了陈稳这边的摊位。
陈稳这边的负责人,是一位名叫周奎的年轻吏员。
原本在张诚手下打理仓廪,心思活络,精于计算。
他得到过陈稳的暗中指示,此刻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朗声道。
“诸位远来的朋友,我们这里的盐,同样是上品,不仅白,而且细,易融化。”
“同样一石盐,换一匹同等马!”
价格似乎一样。
赵匡胤的管事闻言,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刚想讽刺对方拾人牙慧,却见周奎话锋一转。
“不仅如此,凡与我等交易马匹超过五匹者。”
“每匹额外赠送一口精铁打造的厚背切肉刀!交易超过十匹者,再加赠麻布两匹!”
此言一出,不仅契丹马贩们骚动起来,连赵匡胤那边的人都愣住了。
赠刀?还赠布?这岂不是变相压价?
盐铁本就是暴利,但加上这些赠品。
利润空间将被大幅压缩,甚至可能亏本!
赵匡胤的管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接到的命令是尽可能多地收购战马,打压陈稳的势头。
却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摆出如此不惜成本的架势。
他咬牙道:“我这边也可赠布!”
周奎却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只是示意手下抬出几口大箱子打开。
里面是码放整齐、闪着寒光的厚背切肉刀,以及成捆的崭新麻布。
那刀的钢口,那布的密度,明显比赵匡胤那边作为赠品的货色要高出一筹。
质量和价格的双重优势,瞬间让天平倾斜。
契丹马贩们都不是傻子,纷纷涌向陈稳这边的摊位。
一时间,周奎等人忙得不可开交,一匹匹骏马被牵过来。
一石石盐、一口口刀、一匹匹布交割出去,场面火爆。
赵匡胤的管事看得双目冒火,却无可奈何。
他若再跟着加码,亏损将难以承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部分优质马匹和皮货,落入了陈稳的囊中。
这背后的奥秘,自然在于陈稳那“牛马系统”的加持。
在来此之前。
陈稳便对负责此事的周奎及其核心团队,施加了【广泛赋予:8倍效率】的效果。
这使得他们在筹备货物时,效率远超常人。
盐工们能更快、更高效地煮盐、提纯;
织工们能织出更多、更密实的布匹;
尤其是工匠营,在打造那些作为赠品的铁刀时。
更是事半功倍,成本被压到了最低。
换句话说,陈稳是在用远低于赵匡胤的成本,生产出质量更好、数量更多的货物。
这场边市之争,从准备阶段起,就注定是一场不公平的竞争。
陈稳看似在“让利”,实则依然保有可观的利润空间。
而赵匡胤若想跟进,则真有可能伤筋动骨。
接下来的几日,情况依旧。
无论是收购马匹、皮草,还是出售茶叶、瓷器。
陈稳这边总能凭借着更优的性价比、更灵活的策略。
有时是赠品,有时是打包优惠,有时甚至是接受以物易物的特殊组合,牢牢占据着上风。
他们带来的货物迅速脱手,换回了大量的战马、皮甲原料和药材。
而赵匡胤那边,则生意清淡,只能捡些对方挑剩的。
或者以更高的成本去争夺一些次要资源。
消息很快传回了双方驻地。
洛川县衙内,陈稳听着周奎派快马送回的报告,脸上并无太多得意之色。
只是淡淡地对张诚道。
“看来,这‘广济之助’,用在商事之上,亦有其效。”
张诚则是满脸敬佩。
“使君妙算。如此一来,不仅获得了急需的战马物资,更打击了赵匡胤的气焰,也让这灰狼口榷场的话语权,开始向我等倾斜。”
而在赵匡胤的军寨中,气氛则要压抑得多。
听着管事垂头丧气的汇报。
看着账面上并不好看的交易记录和寥寥无几换回来的马匹。
赵匡胤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挥退众人,独自坐在帐中,一拳狠狠砸在案几上。
“陈文仲……他哪里来的这么多优质货品?”
“难道他麾下的工匠、盐工、织工,都是天兵天将下凡不成?!”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充满了挫败感和一股难以言喻的妒火。
边市上的失利,看似是商业竞争的失败,实则反映的是双方综合实力的差距。
尤其是那种难以理解的、高效的生产能力。
这种差距,让赵匡胤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站起身,在帐内烦躁地踱步。
目光偶尔扫过地图上洛川、安平、临河三县的位置,眼神愈发复杂。
就在这时,亲兵在帐外禀报。
“虞候,王队正求见。”
赵匡胤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沉声道。
“让他进来。”
王彦升快步走入,行礼之后,凑近压低声音道。
“虞候,那边……又传来消息了。”
赵匡胤目光一凝,看向王彦升。
边市之争的挫败,让他心中某些原本还有些摇摆的念头,似乎又坚定了几分。
这灰狼口的尘埃尚未落定,但一股更深的暗流,已因这场失利,而加速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