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北漠牧场的南坡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古拉攥着发烫的“自渡”木牌,蹲在坡边的小溪旁,看着溪水表面漂浮的灰黑色雾气——昨夜黑气虽被木牌光栏挡住,可经过一夜,竟顺着土层渗进了牧场的水源,连溪水里的小鱼都翻了肚皮,泛着诡异的灰光。
“阿古拉,溪水不能用了!”巴图扛着水桶跑过来,桶底还沾着几缕黑丝,“阿爸说,再找不到干净的水,牲畜撑不过今天正午!”牧民们围在溪边,脸上满是焦虑,有人提议去远处的雪山运水,可一来一回要走两天,根本来不及。
阿古拉没说话,只是把木牌放进溪水里。出乎意料的是,木牌刚接触水面,红光就顺着水流扩散开来,原本灰黑的溪水竟慢慢变清,翻肚皮的小鱼也渐渐动了起来。“木牌能净化水!”阿古拉惊喜地喊道,立刻招呼孩子们把所有木牌都放进溪水里。
可没过多久,远处的沙丘突然传来“轰隆”声——黑气竟凝聚成了半人高的“蚀骨沙”,像潮水般朝着溪边涌来,所过之处,草叶瞬间枯萎,连木牌的红光都黯淡了几分。“是星骸的戾气聚成形了!”阿爸拔出腰间的弯刀,挡在孩子们身前,“所有人把木牌绑在木桩上,围成圈!”
阿古拉看着渐渐逼近的蚀骨沙,突然想起阿爸讲过的故事——墨尘当年在屠城废墟里,是用牧民的羊奶和青稞,混合自己的力量挡住了魔气。他立刻跑回帐篷,抱来一坛刚挤的羊奶,顺着溪水倒向木牌:“用羊奶!木牌的光能和羊奶融在一起!”
果然,羊奶刚接触木牌,红光就变得温润起来,像一层薄纱罩住了整个溪边。蚀骨沙撞在红光上,发出“滋啦”的声响,慢慢化作细沙落在地上,竟还催出了几株新绿。牧民们看着这一幕,纷纷抱来家里的羊奶、青稞,孩子们则把木牌插得更密,连溪边的石头上都绑满了泛着红光的木片——北漠的守护,从不是靠某个人的力量,是靠每一户人家的羊奶,每一个孩子的木牌。
同一时间,白鹿书院山下的村庄里,传来阵阵慌乱的呼喊。苏墨刚背着红薯藤走到村口,就看见几个村民双目呆滞,挥舞着锄头四处乱砸,嘴里还念叨着“星骸来了,快跑”。文衍长老站在村头的老槐树下,眉头紧锁:“是星骸的戾气引动了人心的恐惧,化作了幻境,言灵之力只能暂时压制,解不开根本。”
苏墨想起三日前帮张阿婆找牛时,老人说过“心里装着实在的事,就不怕鬼敲门”。他放下红薯藤,走到一个乱砸的村民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那是张阿婆托他写给城里儿子的家书,信上还沾着红薯叶的汁水。“王伯,你看这信,张阿婆还等着你的牛车帮她运红薯呢!”
村民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渐渐有了焦点。苏墨又从背篓里拿出几株带着泥土的红薯藤:“你昨天还说,要在自家地里种几株,等秋收了给孙子烤红薯吃,忘了吗?”话音刚落,村民眼里的呆滞彻底褪去,手里的锄头“哐当”落在地上,捂着额头喃喃道:“我怎么……我怎么忘了这些事?”
“幻境怕的不是力量,是心里实在的念想。”苏墨转身对围过来的村民说,“大家把家里的锄头、纺车、刚晒的粮食都拿出来,想想秋收的事,想想家里的人,幻境就散了!”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村口的晒谷场上,很快堆满了金黄的谷子、纺了一半的布、带着露水的蔬菜,连孩子们都抱着自己的布偶跑了过来。
随着“实在的念想”越来越多,村里的幻境渐渐消散,原本弥漫的黑气也化作细风,被风吹散在田野里。苏墨看着村民们互相帮忙收拾东西,又想起简清言的血书“若道需灭情,何异天道刍狗”——原来儒门的文心,从不是言出法随的威严,是记挂着每一户人家的秋收,每一个人的念想,这份“记得”,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归墟海的海面上,乌云正快速聚集。周伯的渔船停在浅海区域,阿海望着远处翻滚的海浪,脸色发白——刚才测水深的铅锤提上来时,上面竟裹着一层黑色的黏液,还带着星骸特有的腥气,老渔民们都说,这是海啸的前兆。
“周伯,要不我们先回港吧?”一个年轻渔民声音发颤,“这浪看着不对劲,要是真海啸,我们……”话没说完,就被周伯打断了:“回港?村里的老人孩子还等着鱼吃,我们要是回去了,他们怎么办?”周伯从船舱里翻出一本泛黄的航海日志,封面上还印着“平安”二字的印记,“这是我爷爷的日志,上面写着,当年星骸引发海啸,祖辈们是用渔网和渔船组成屏障,挡住了海浪。”
阿海接过日志,翻开一看,里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示——几十艘渔船用绳索连在一起,渔网铺在船身外侧,像一道巨大的屏障。“可我们只有五艘船,怎么够?”阿海疑惑道。周伯却笑了笑,朝着远处吹了一声口哨——没过多久,海面上竟出现了十几艘渔船的影子,都是附近渔村的渔民,他们看到周伯的信号,特意赶了过来。
“当年祖辈们就是这样,不管哪个渔村有难,都会赶来帮忙。”周伯把“平安”贝壳挂在桅杆上,贝壳的蓝光顺着绳索传到每一艘船上,“我们把船连起来,渔网铺好,海浪再大,也冲不破我们一起搭的屏障!”渔民们立刻行动起来,绳索在船与船之间穿梭,渔网被拉得笔直,夕阳的余晖洒在渔网上,竟泛着淡淡的金光。
果然,没过多久,海浪就开始变大,可当浪头撞在渔网上时,却被稳稳挡了回去,黑色的黏液沾在渔网上,很快就被贝壳的蓝光化解。阿海站在船头,握着贝壳,忽然明白周伯说的“靠自己的手”不是指一个人的手,是所有渔民的手,是祖辈传下来的经验和协作——归墟海的守护,从不是靠谁的修为,是靠每一艘渔船,每一张渔网,每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渔民。
须弥山脚下的村庄里,慧心正蹲在晒谷场上,帮一位老奶奶捡散落的谷子。突然,村里的祠堂传来一阵巨响,一个壮实的村民双目赤红,拿着斧头朝着祠堂的柱子砍去,嘴里还嘶吼着“黑气要吃我,我先砍了它”。村民们吓得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喊着他的名字,可他根本听不进去。
慧心放下手里的谷子,慢慢走到村民面前。她没有运转《寂灭禅心》,只是从怀里掏出一片用菩提叶编的手环——那是昨天帮这个村民的孩子编的,孩子还说要送给爹爹。“李大哥,你看这个手环,小石头还等着给你戴上呢。”慧心把手环递到村民面前,声音温和,“你昨天还说,要帮小石头盖一间新的屋子,让他冬天不冷,忘了吗?”
村民的动作顿了顿,斧头“哐当”落在地上。他看着手环,眼里的赤红渐渐褪去,嘴里喃喃道:“小石头……新屋子……”慧心又轻声说:“你还记得吗?去年洪水,你背着村里的老人跑了三里地,你说要保护大家,这些你都忘了吗?”
随着话语落下,村民眼里的迷茫彻底消散,他捂着脸蹲在地上,声音哽咽:“我怎么会忘了……我怎么会想砍祠堂的柱子……”周围的村民纷纷围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安慰,原本弥漫在村里的黑气,也随着村民的情绪平复,慢慢消失在菩提叶的清香里。
慧心看着这一幕,想起觉明说的“修行不是为了忘记,是为了记得”——原来佛宗的禅心,从不是七情皆空的冷漠,是记得每一个人的善意,记得每一件温暖的事,这份“记得”,能驱散所有的恐惧和疯狂,让人心重新回到清明。
云霁站在四极碑林的废墟上,看着九域各处传来的微光——北漠的红光、白鹿书院的金光、归墟海的蓝光、须弥山的绿光,像四条温柔的丝带,顺着风的方向,朝着废墟汇聚而来。她低头看向脚下的泥土,之前埋下的玉简光痕,正随着微光的靠近,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原来这才是‘自渡’的真正力量。”云霁轻声说,指尖拂过泥土里的光痕。她忽然明白,墨尘留下玉简,不是为了让某个人用它来对抗星骸,是为了让九域的众生,在面对危机时,能想起自己的初心——阿古拉的守护、苏墨的善意、周伯的协作、慧心的记得,这些初心汇聚在一起,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随着微光越来越近,废墟中央突然冒出一股黑色的雾气,那是星骸余孽的核心,也是所有戾气的源头。黑气刚一出现,北漠的红光就率先冲了上去,化作一道红色的屏障,挡住了黑气的扩散;接着是白鹿书院的金光,落在屏障上,让红光变得更加坚固;归墟海的蓝光和须弥山的绿光也紧随其后,四道光芒交织在一起,像一个巨大的光罩,把黑气困在了中央。
黑气在光罩里疯狂挣扎,可每一次冲撞,都会被光罩上的微光化解。云霁看着这一幕,想起墨尘残魂说的“众生不必敬天,但需敬畏己心”——原来“长明无烬”,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光芒,是九域每一个人的初心之光,是每一份守护、每一份善意、每一份协作、每一份记得,这些光芒聚在一起,就能挡住所有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黑气渐渐变得稀薄,最后化作一缕细风,消散在光罩里。光罩上的微光也慢慢褪去,重新回到九域的各个角落——北漠的木牌依旧泛着红光,白鹿书院的竹简依旧闪着金光,归墟海的贝壳依旧透着蓝光,须弥山的菩提叶依旧带着绿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每个人的心里,都多了一份坚定。
云霁转身离开废墟时,远处传来了孩童们新编的歌谣:“木牌红,映溪水,竹简金,照柴扉。贝壳蓝,挡浪归,菩提绿,暖心扉。守初心,不怕黑,九域辉,自渡威。”歌谣的声音越传越远,飘向北漠的草原,飘向白鹿书院的桃林,飘向归墟海的渔船,飘向须弥山的菩提林,也飘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夕阳西下,九域的灯火渐渐亮起,比以往更加明亮。北漠的牧民们在溪边载歌载舞,白鹿书院的弟子们在桃树下读书,归墟海的渔民们在渔船上晒着渔网,须弥山脚下的村民们在晒谷场上聊着家常——他们或许不知道,自己刚才化解了一场危机,可他们知道,只要守住初心,守住彼此,就没有跨不过的难关。
夜风渐柔,带着九域的烟火气,云霁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四极碑林的废墟上,泥土里的光痕虽已淡去,却在默默诉说着:九域的守护,从不是靠天道,不是靠某个人,是靠每一个“自渡”的众生;只要初心还在,九域的光芒,就永远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