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半空,身体尚未落地,那束白光已将祭坛中央彻底笼罩。与他容貌相同的身影缓缓转过头来,眉眼清晰,却无瞳孔,只有一片空茫的白。那双眼睛望向他,不带情绪,也不带敌意,仿佛只是在确认某种既定程序的执行。
张继平借着撞击的反冲力翻滚落地,右肩重重砸在石面,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他未敢停顿,立刻翻身侧爬,手掌按地借力起身。神戒悬于祭坛上方,光柱未散,整个石厅的结构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七根石柱自下而上龟裂,裂痕中渗出暗金色的流质,如同熔化的金属,在空中扭曲成丝线,朝那具身影汇聚而去。
居中守门人终于挣脱血雾束缚,抬手欲结印,却被一道从地面窜出的光刺贯穿肩胛,整个人被钉在残破的柱体上。另两人试图后撤,但脚下的地面已开始塌陷,石板如纸片般卷曲剥落,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渊。
张继平咬牙站起,左手迅速探入怀中,取出一枚灰褐色的骨符。此符是他早年在一处荒废古庙中所得,材质似骨非骨,从未激活过。此刻,他将指尖划破,让血滴落在符面刻痕上。符身微微发烫,随即浮现出一行逆向铭文——与锁链上的符文极为相似。
他猛然将骨符拍向腰椎处的锁扣。那锁扣本已因神戒异动而松动,此刻被骨符一触,竟发出一声低鸣,自行退缩半寸。他趁机扭身发力,硬生生将腰链扯离连接点。锁链断裂瞬间,一股阴寒之气顺着伤口钻入经脉,左腿顿时麻木。
他不敢停留,踉跄冲向祭坛边缘。那具身影已完全转正,双臂垂落,口中吐出三个字,声音与他一模一样,却带着金属般的回响:“接引——完——成。”
话音落,神戒骤然下坠,直插入祭坛顶端凹槽。整座石厅剧烈震颤,所有残存符文同时熄灭,唯有第七角的光柱不灭,反而扩张成一道门户轮廓。门内无光无影,只有一片流动的灰白雾气,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空间。
张继平停下脚步,喘息粗重。他知道自己不能进那道门。那不是出口,是吞噬。
他转身欲退,却发现来路已断。原本的石门位置只剩一道倾斜断裂的岩壁,碎石不断滚落黑渊。六根石柱中已有四根倒塌,剩下的两根也摇摇欲坠,柱上名字尽数消失,只留下焦黑的刻痕。
身后,那具身影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做出一个邀请的姿态。
张继平从袖中摸出最后一张符——不是镇魂,也不是驱邪,而是一张残破的传送符。此符他本打算留作最后保命之用,需以精血激活,且只能使用一次。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符纸上。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淡青色的光圈,在他周身旋转。
可就在光圈即将成型的刹那,祭坛中央的身影突然抬脚,迈出一步。
整座空间仿佛被这一脚踩中命脉,剧烈扭曲。传送符的光圈瞬间扭曲变形,如风中残烛般熄灭。张继平只觉胸口一闷,喉头泛甜,一口血涌上唇角。
那身影又迈出第二步。
地面裂痕蔓延至他脚下,黑渊逼近。他猛地将手中符纸残灰拍向地面,同时右手扯下腰间青铜铃,以指节猛击铃身三次。铃无舌,却发出三声沉闷震荡,频率与之前不同。
这一次,震荡波直冲石厅顶部尚未塌陷的符文残阵。那些本已熄灭的符文竟微微闪烁,短暂恢复了局部连接。他立刻催动灵力,将最后一丝灵流注入铃身,试图借残阵之力改写空间坐标。
第三步落下时,他终于完成引导。
一道扭曲的光门在他身侧裂开,不规则,不稳定,边缘不断剥落光屑。门后并非熟悉的山林或洞窟,而是一片灰蒙的荒原,风沙弥漫,远处有残破的石塔轮廓。
他没有时间判断那是否安全,纵身跃入门内。
光门在他身后迅速闭合,最后一瞬,他看见那具身影站在祭坛中央,双手交叠于胸前,嘴角微微上扬。
穿过光门的瞬间,他感到全身经脉如被撕裂。那不是传送应有的感觉,更像是被强行拉扯进一个不兼容的空间。他重重摔落在荒原之上,右臂脱臼,口鼻溢血。身后的光门彻底消失,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他趴在地上,喘息片刻,勉强撑起上半身。四周风沙极大,吹得脸颊生疼。他抬手抹去眼角沙尘,发现掌心沾着一层细密的黑灰——那不是沙,是某种燃烧后的残渣。
他低头看向左手,神戒不见了。
他记得跃入光门前还在指间,可现在只剩一道浅浅的灼痕,像是被高温剥离。
他缓缓卷起左手衣袖,皮肤下隐约有纹路游动,如同活物。他皱眉,用右手按压那处皮肤,纹路立刻停滞,但并未消失。
远处,一座石塔在风沙中若隐若现。塔身倾斜,顶部断裂,却有一道微弱的蓝光从断口处透出。他认得那种光——与北岭石环底部的晶片同源。
他挣扎着站起,左腿麻木未退,只能拖行。每走一步,体内那股阴寒之气就扩散一分。他知道,那不是单纯的伤势,是锁链残留的侵蚀,正在与他自身的灵力争夺主导权。
他必须找到压制之法。
荒原无边,风向不定。他只能朝着石塔的方向前行。途中,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黑色药丸。这是他自制的凝脉丹,可暂时稳定灵流。他吞下两粒,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终于接近石塔。塔基周围散落着破碎的石碑,碑文模糊,但有一块上刻着半句铭文:“……非门之主,亦非门之奴。”
他蹲下身,手指抚过那行字。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是被静电击中。他立刻缩手,却发现指尖皮肤已微微发黑。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片——那是铜盘的残片,原本用于指引方向。他将铜片平放在碑面。铜片原本无光,此刻却缓缓泛起一层暗绿微光,指向石塔内部。
他站起身,拖着伤腿走入塔中。
塔内空旷,四壁布满裂痕。中央有一座矮台,台上放着一只石匣,匣面刻着七道凹槽,其中六道已填入晶石,唯独第七道空着。
他走近石匣,忽然察觉不对。那六颗晶石的颜色、质地,竟与他从不同遗迹中所得的残片完全一致。
他伸手欲触,石匣却突然震动。匣盖自动开启,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内部传出:“第七容器,检测到外来侵蚀。”
张继平后退半步,右手已按在腰间匕首上。
“身份未确认,启动清除程序。”
石匣底部射出一道蓝光,直扑他面门。他侧头避过,蓝光击中身后石壁,瞬间腐蚀出一个碗口大的洞。
他不再犹豫,拔出匕首,反手割破手掌,将血滴向石匣内部。血珠尚未落地,已被蓝光击碎。
“非纯源血统,判定为污染体。”
蓝光调转方向,再次袭来。
张继平矮身翻滚,撞向石台。石台晃动,其中一颗晶石松动,滚落台面。他眼疾手快,一把抓起,塞入怀中。
蓝光第三次扫射时,他已退至塔角。他迅速从怀中取出那块铜片,高举过头。
铜片与蓝光接触的瞬间,发出刺耳鸣响。蓝光竟被铜片吸收,转而投射出一幅光影——是一幅地图,标记着七个点,其中六个已熄灭,唯独第七个,正在闪烁。
闪烁的点,就在他脚下。
他低头看向地面,忽然明白。
这座塔,不是终点。
是下一个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