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推不掉的应酬，郑煦言难得地喝多了。并非失态，只是比平日里更沉默，眼神也失了焦距，下车时脚步有些虚浮，需要林恪和楚南栀一左一右搀扶着才能站稳。
将他弄回顶层公寓，几乎是耗尽了楚南栀全部的力气。林恪识趣地送到门口便离开，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楚南栀半拖半抱地将这个高大的男人弄进主卧，费力地将他放倒在宽阔的床上。他沉重的身躯陷进柔软的床垫，发出一声闷响。她累得微微喘气，正准备直起身去给他倒水，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她离开的执拗。
她低头，对上他迷蒙的双眼。平日里锐利深邃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氤氲而脆弱，正直直地望着她，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
“南栀……”
他低声唤道，声音因为醉意而比平日沙哑、含糊，却异常清晰地将这两个字送入她耳中。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口中听到如此清晰、不含任何前缀或后缀的，她的名字。没有“楚南栀”的疏离，没有带着嘲讽的“郑太太”，只是“南栀”。
楚南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微的涟漪。她停住动作，任由他抓着手腕，放柔了声音应道：“嗯，我在。怎么了？是不是想喝水？”
他却像是没听到她的问话，只是依旧执着地看着她，那双迷蒙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依赖，有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他抓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指尖的热度透过皮肤传来。
“南栀……”他又唤了一声，然后，用一种近乎呓语的、带着脆弱恳求的语气，喃喃道：
“…别骗我。”
“……”
这三个字，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楚南栀的心脏最柔软处。
她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柔和也凝固了。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一丝愧疚，以及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复杂光芒。
他知道了什么？
还是……仅仅是一种醉后潜意识里的不安？
她看着他因为醉酒而泛红的脸颊，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看着他抓住自己手腕的、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他此刻卸下了所有冰冷坚硬的伪装，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固执地抓着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发出卑微的请求。
楚南栀沉默了很久。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安静地流淌进来，照亮了床上他不安的睡颜，和她脸上明暗交错的阴影。
最终，她轻轻地、却坚定地，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禁锢中抽了出来。
她没有回答他的请求。
只是俯下身，仔细地为他掖好被角，将他依旧微蹙的眉头抚平了一些。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和……沉重。
然后，她用极低的声音，像是叹息，又像是承诺，却又更像是一种无力的回避，轻声说道：
“睡吧。”
她关掉了床头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夜灯。
室内陷入一片朦胧的静谧。
她站在床边，看了他许久，最终转身，无声地离开了主卧。
门被轻轻合上。
床上，醉意深沉的男人似乎陷入了更深的睡眠，只是那紧抿的唇角，依旧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不安。
而门外，楚南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眼睛。
“别骗我……”
他的呢喃，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有些真相，太重。
有些承诺，太难。
这个夜晚，注定了无人能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