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在周年庆上制造的混乱与挑衅,最终以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告终,反而成就了郑楚二人首次在公开场合“并肩作战”的佳话,郑氏的股价和声誉不降反升。一场小范围的、真正的庆功宴在郑煦言的顶层公寓举行,只有几位核心高管和出了力的团队成员在场。
气氛比之前的任何公开活动都要轻松融洽许多。楚南栀难得没有提前开溜,甚至还算给面子地换下了睡衣,穿了身舒适的家居长裙,窝在沙发角落,听着众人复盘今晚的惊险与最终的胜利,偶尔插一两句精准却懒洋洋的点评,引得众人阵阵笑声,看她的眼神早已从最初的质疑变成了由衷的敬佩。
郑煦言坐在主位,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听着,目光却总会不自觉地飘向那个在人群中仿佛自带柔光、却又游离其外的身影。看她因为某个技术宅同事讲的笑话而弯起眼角,看她偷偷将不喜欢的芹菜拨到盘子边缘,看她……在无人注意的间隙,眼神里偶尔掠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庆功宴接近尾声,众人陆续告辞。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郑煦言关上门,偌大的公寓瞬间安静下来,只余窗外永恒的都市背景音。他扯下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揉了揉眉心,正准备去书房处理几封紧急邮件,却听到厨房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脚步一顿,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只见楚南栀正背对着他,像个偷油的小老鼠,踮着脚尖,费力地打开冰箱最高的冷冻层。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印着某高端冰淇淋品牌logo的纸盒,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计划得逞的窃喜。
她快速挖了一大勺散发着浓郁香草气息的、一看热量就极高的乳白色冰淇淋,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嘴里送——
“楚南栀。”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没有多少怒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楚南栀吓得手一抖,差点把勺子掉在地上。她猛地转过身,看到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的郑煦言,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慌乱,但很快又强装镇定,试图将拿着勺子的手藏到身后。
“我……我就尝尝味道!”她试图狡辩,声音因为嘴里含着还没化开的冰淇淋而有些含糊。
郑煦言几步走到她面前,目光扫过她手里那勺罪恶的冰淇淋,又落在她因为偷吃而显得格外生动的脸上。夜深人静,刚结束一场硬仗,他理解她想要放松的心情,但……
“半夜吃冰,胃不要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关切,伸手,不容拒绝地从她手里拿走了那个冰淇淋勺,连同她手里的盒子一起,盖上盖子,重新塞回了冷冻室。
楚南栀看着空荡荡的手,又看看被关上的冰箱门,像只被抢了小鱼干的猫,眼神里充满了控诉和不满,小声抱怨:“法西斯……一点自由都没有……”
郑煦言看着她那副敢怒不敢言、气鼓鼓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没有理会她的抱怨,转身走到嵌入式酒柜前,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两个干净的勃艮第杯,然后,拿出了那瓶他珍藏的、年份极佳的罗曼尼康帝红酒。
他熟练地开瓶,将殷红如宝石般的酒液缓缓注入杯中,醇厚的酒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拿起其中一杯,递到还兀自对着冰箱生闷气的楚南栀面前。
“这个,”他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更配赢家。”
楚南栀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看他手中那杯价值不菲的红酒,又看看他平静却专注的眼神。愤怒的小火苗噗一下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被取悦了的情绪。她撇撇嘴,故作勉强地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带来一丝微弱的电流。
“哼,算你会做人。”她小声嘀咕着,却还是举起杯子,凑到鼻尖闻了闻那迷人的香气。
郑煦言拿起另一杯,对她示意了一下:“去阳台?”
楚南栀没有反对。
初夏的夜风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意,吹散了室内的沉闷。两人并肩站在开阔的阳台上,倚着栏杆,俯瞰脚下那片璀璨不息的人间星河。没有了宴会上的喧嚣和伪装,这一刻的安静,显得格外真实。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酒。顶级红酒的滋味醇厚复杂,层次分明,滑过喉咙,带来温润的回甘。比冰淇淋更成年人的犒赏,也似乎……更契合此刻劫后余生(虽然这“劫”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并肩作战后的微妙心境。
一杯酒很快见底。酒精的作用下,楚南栀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绯红,眼神也比平时更加水润朦胧,少了些慵懒,多了点迷离的柔软。
她晃了晃空杯子,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郑煦言。他依旧站得笔挺,侧脸在城市的霓虹下显得轮廓分明,只是眼神也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喂,郑煦言……”她开口,声音带着点醉后的黏软和大胆。
“嗯?”他侧过头,看向她。
楚南栀往前凑了凑,仰起脸,仔细地打量着他,仿佛在评估什么重要物品。然后,她像是得出了结论,用力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肯定:
“你酒品……还行嘛……”
她说着,身体似乎因为酒精和放松而有些摇晃,不由自主地,朝着他的方向歪了过去。
郑煦言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楚南栀没有抗拒,反而就着这个力道,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温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传来,带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困倦。
她蹭了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含糊地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
“不像有些人……喝了酒就……胡说八道……还好你没……吵到我睡觉……”
话音未落,她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绵长,竟然就这样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郑煦言身体微僵,感受着肩头传来的重量和她清浅温热的呼吸。他低头,只能看到她浓密卷翘的睫毛和泛红的脸颊,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动着他心中那片从未有人涉足的柔软之地。
他静静地站着,没有动,任由她靠着。另一只空着的手,缓缓抬起,极轻、极轻地,拂开她颊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他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又低头看了看肩头熟睡的人,冷硬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夜色里,缓缓勾起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温柔的弧度。
“嗯,”他低声回应,声音轻得如同梦呓,“不吵你。”
酒品还行吗?
或许吧。
但他知道,从她靠过来的这一刻起,他引以为傲的、所有的理智和原则,在她面前,都已经溃不成军。
而他,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