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顾元丞有孕了?他居然有孕了?”慕容璟听到消息时,一把将药碗打翻在地,黑色的药汁浸湿了锦被,“他凭什么?”
巨大的愤怒与不公几乎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他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没感觉,一点也没有,只剩下令人绝望的麻木。
他受伤的这些日子时时刻刻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定是有人推了他,会是谁呢?他想过很多人,最终锁定的人选便是顾元丞。
偏偏是在他们争执之后,偏偏是在离他居所不远的地方。
顾氏余孽遭了清算,慕容家也无端受牵连,想来姑母心中定是不爽的。
他如今已然动弹不得,终日只能缠绵床榻,姑母定然会让新人入宫,只是不知早晚。
“云隐,你说这顾才子伺候陛下这么久都没有孩子,如今骤然有了,生不下来是不是也再正常不过?”慕容璟对着一旁伺候的宫人说完这话,又忽然大笑起来。
这笑在空旷的房间内显得格外瘆人。
云隐吓得浑身一抖,连忙跪倒在地:“这到底是陛下的孩子啊!侍君不可有这样的想法啊。若是顾才子出了意外,陛下彻查下来……”
“查?”慕容璟冷哼一声,“他顾元丞仇家难道还少吗?江南道那些被他牵连、家破人亡的官员家眷,怕是恨不得生啖其肉!谁会查到我一个废人头上?”
“侍君……”
“去,想办法……把顾元丞胎象不稳、极易受惊的消息,‘不经意’地透给那些可能恨他入骨的人。记住,做得干净点。”
慕容璟显然已经被恨意冲昏了头脑,听不进任何劝阻。
次日晨起,大队人马终于启程返回丹枫城。
怜舟沅宁正吩咐沈瑶对回行车队进行部署,贺知礼则在旁检查着具体的安排。
慕容璟被人用软轿小心翼翼地抬着出来,他只觉得又羞又恼。
分明离开丹枫城之时他还好好的,现在回去就变成了这样,简直是奇耻大辱……
抬轿子的宫人正欲将慕容璟半抬半抱地弄上轿子,他却又忽然变了脸色,“谁允许你们碰我的,我如今虽是这个样子,却也是陛下的侍君,你们竟敢僭越?”
那抬轿的宫人急忙下跪告罪,一旁的云隐急忙安抚着慕容璟的情绪。
“我来吧。”恰是此时,一个清越的声音悄然出现。
循声望去,是一位容貌硬朗俊俏的小公子,看起来比慕容璟要大上一两岁,但是一双眼睛与他极为相似。
“我来伺候璟弟上马车。”那郎君神色极为柔和,声音温吞吞的。
“是你?”慕容璟一时诧异。
来人正是他的堂兄慕容珩,只是两人虽说是堂兄弟,慕容珩却是嫡系所出,身份本就比他贵重不少;慕容兰香又亲自将他带在身旁教养,自是处处压了他一头。
先前他慕容璟本以为姑母让自己进宫,是因为她终于承认,起码自己的容貌与男子侍妻之术,是胜过慕容珩的,但是今日……
难道他只是姑母的弃子吗?
“听说璟弟摔伤了,需要人照顾,姑母特意修书与陛下,求她让我入宫照顾璟弟。陛下准允了,我便不敢耽搁,即刻就来了,一会儿还要亲自去拜见陛下才是。”
慕容珩轻轻俯身,小心地托住慕容璟的背部和膝弯,将他稳稳地抱了起来。
“假惺惺……”慕容璟这句话说的很轻,又像是根本没说出口。
昔年两人在族中,他为长老们所诟病挑刺时,慕容珩在哪里?他入宫被顾元丞责骂时,也不见有人仗义执言。
自己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他便上赶着来伺候,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慕容珩将慕容璟安稳地安置在铺着厚厚软垫的马车上,细心为他调整好靠垫,盖好薄毯,让人挑不出一点诟病的理由。
“堂兄既然还要去见过陛下,那就不要在我这儿耽搁时间了,让云隐伺候即可。”慕容璟语气虽还算平静,但是指甲已经深深扣进了身下的软垫。
“璟弟好生歇着,路途颠簸,若有不适,随时唤我。”慕容珩为他掖好毯角,那双与慕容璟相似的眼睛平静地生不出一丝波澜。
慕容璟不愿与他多待片刻。
两人待在一起,像是在提醒他,自己已经是一枚弃子,而慕容家的新棋子,已然入局。
慕容珩快步走到怜舟沅宁的马车前,行了个叩拜大礼道,“草民慕容珩,奉诏入宫,特来拜见陛下。”
孙德阳通传后,怜舟沅宁允他近前回话。
冬日里的风格外凛冽,正有一阵扑人的风吹了过来。
几乎是瞬间,慕容珩极其自然地上前半步,并非完全挡住风口,却巧妙地调整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恰好能为怜舟沅宁挡去部分凛冽的寒风。
贺知礼心头微微一颤,他很快便察觉这慕容衡是有武功底子的,且武功应该不算太差。
他正想进一步试探,慕容珩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忽然开口告退,“璟弟不习惯不亲近的人照看,若没有个相熟的人在身边 怕是又要恼,请陛下恕罪……”
他欲言又止,怜舟沅宁也并未多留他,“你且去吧,若慕容侍君有什么不适,你自管去传太医。”
“是。”慕容珩眉目俱笑,温声道。
待确认他走远之后,贺知礼神色忽然严肃了几分,“陛下难道看不出,这位慕容公子可不简单。”
“慕容兰香亲自修书送来的人,怎么会简单?”怜舟沅宁只是轻轻一笑,转身上了马车。
贺知礼自然跟上,在她旁边坐好,“慕容珩他会武功,心思也不简单,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
“自然是有用处。”怜舟沅宁在此时接过话茬,“你不必担心,朕自有考量。”
“陛下的考量,便是将这么一个危险的祸患留在身边吗?亦或是……”他终是没有再说,但是目光落在她身上,等待着回应。
“贺知礼,朕是皇帝。帝王心术,一直如此。”怜舟沅宁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身上还有伤,不用操心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