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灵亭的石碑还在发烫。石蛮摸着碑上刚显形的“灵脉归元”四个字,指腹蹭过字缝里钻出的嫩藤——那藤尖沾着点血红色,和他掌心的血葵印记一模一样。
“还愣着?”火离用流萤剑拨开缠上裤脚的藤蔓,剑身上的血色纹路正慢慢渗进青光里,“血煞刚才传讯说,向日葵田的幼苗开始往森林里爬了,再不去看看,怕是要把迷雾森林的老树根都缠断。”
石蛮“嗯”了一声,视线却没离开石碑。碑底的缝隙里还在往外冒金光,落在地上凝成细小的光粒,一沾到泥土就长出青苔,青苔又顺着灵脉的轨迹往远处铺,像条会呼吸的绿丝带。
“老营主的灵核倒是慷慨。”他忽然笑了,弯腰掐了片刚冒头的三叶草,叶片上的露珠滚下来,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光,“连带着把土壤里的邪气都化成养料了。”
火离没接话,只是抬头看了眼天。刚才还透着诡异红光的云层正在散开,露出块干净的蓝,风里混着向日葵的清香,还有点……烤红薯的甜味?
“是断臂营副。”她拎起流萤剑往田垄走,“早上听孩子们念叨想吃烤红薯,估计是找血煞借火盆去了。”
石蛮跟着她穿过血葵林。那些刚长成的血葵树比想象中更热闹——枝桠间挂着孩子们的布偶和木牌,有的写着“平安”,有的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还有块木牌上刻着“锈铁营副到此一游”,旁边被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画了个哭脸涂鸦。
“石蛮哥哥!”小姑娘举着半块红薯冲过来,辫子上还缠着血葵花瓣,“营副叔叔说,这红薯是用圣座像的碎渣当燃料烤的,吃了能长力气!”
石蛮接过她递来的红薯,烫得指尖发麻。红薯皮焦黑,剥开后却甜得流蜜,热气扑在脸上,混着血葵的花香,竟让人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他还跟着师父学认灵脉,也是这样的晴天,师父从怀里掏出块烤红薯,说“灵脉这东西,就像这红薯,得焐着才会甜”。
“小心烫。”他帮小姑娘擦掉嘴角的薯泥,瞥见不远处的争执声——血煞正把一捧圣座像碎渣往火盆里扔,断臂营副却伸手拦着,独臂的袖子空荡荡地晃着。
“这碎渣里还缠着邪气,烧起来会伤着孩子!”营副的声音急得发哑,断口处的绷带渗出血迹,“得用灵脉泉水泡三天才能去毒,你们之前没学过吗?”
“学过学过,”血煞翻了个白眼,往火里添了把干柴,“但你看这火,是不是比平时旺三倍?邪气烧起来才够劲,能把土里的虫卵都烘死——这叫以毒攻毒,懂?”
“你这是胡来!”营副想去抢火钳,却被血煞侧身躲开,两人围着火盆绕起圈,倒像在跳某种笨拙的舞。
火离看得发笑,用剑鞘轻轻敲了敲石蛮的胳膊:“不去劝劝?再闹下去,红薯都要烤成炭了。”
石蛮没动。他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苗——那火苗确实比寻常的更亮,边缘泛着层淡金色,碎渣烧尽的灰烬落在地上,竟也长出了青苔。他忽然想起老营主的灵核在掌心颤动的触感,那不是对抗的力道,更像种……引导。
“让他们闹吧。”他咬了口红薯,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老营主说不定就等着有人敢这么‘胡来’呢。”
话音刚落,火盆突然“嘭”地炸开团金红色的火苗,吓得血煞和营副同时蹦开。火苗没往上窜,反倒贴着地面铺开,像条小火蛇钻进田垄,所过之处,血葵的根须突然疯长,在泥土里织成张密网,把之前没清理干净的噬灵虫卵全兜了进去。
“你看。”石蛮对着目瞪口呆的两人扬了扬下巴,“灵脉自己会选法子。”
营副愣了半天,突然蹲在地上,用仅剩的手捂住脸。石蛮以为他要哭,却听见压抑的笑声——先是低低的,后来越来越响,笑得肩膀都在抖。
“老营主当年总骂我‘死脑筋’,”他抹了把脸,眼眶通红,“说我守着规矩不放,成不了大事……原来他早知道,破规矩的才是解局的法子。”
血煞挠挠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去:“喏,还剩块没烤的红薯,赔你的火盆。”
营副接过来,指尖刚碰到油纸,突然“嘶”了一声——红薯表皮竟渗出层淡金色的光,在他断口的绷带外绕了圈,伤口处的血渍瞬间凝固成个小小的血葵印记。
“这是……”他愣住了。
“灵脉认人呢。”火离收起剑鞘,阳光落在她的剑身上,血色与青光缠成个完整的圆,“你刚才拦着血煞的时候,丹气里带着护着孩子的念头,灵脉接收到了。”
石蛮看着那枚印记,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聚灵亭跑。火离跟在后面,看见他扒着石碑的缝隙往里看——碑心的位置,竟长出株迷你血葵,花盘正对着断臂营副的方向,花瓣上还沾着点烤红薯的焦屑。
“原来不只是守护。”石蛮指尖碰了碰迷你血葵的花瓣,“是……认人。”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尖叫,不是害怕,是兴奋——血葵林的藤蔓正顺着灵脉的轨迹往迷雾森林爬,那些枯死的老树桩上,竟冒出了新绿的嫩芽。有个胆大的孩子踩着藤蔓往森林深处跑,被营副一把捞了回来,却没骂,只是牵着那孩子的手,用独臂指着藤蔓延伸的方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血煞把剩下的红薯全埋进火盆,拍了拍手上的灰:“喂,石蛮,营副说他知道哪片山谷能挖到灵脉泉水,要不要去看看?”
石蛮没回答。他看着石碑上的嫩藤缠上自己的手腕,和掌心的血葵印记连在一起,暖流顺着手臂往丹田涌——那感觉,像当年师父把烤红薯塞进他手里时,掌心传来的温度。
火离递过来块干净的红薯,外皮烤得焦脆,还冒着热气。“别发呆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笑,“灵脉醒了,人也得往前挪步,总不能让藤蔓跑得比我们快。”
石蛮接过红薯,咬下去的瞬间,听见聚灵亭的方向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回头时,正看见石碑上的“灵脉归元”四个字,最后那个“元”字的最后一笔,终于彻底凝实,字尾的墨痕里,钻出了片小小的新叶。
他忽然觉得,刚才那句“新的守护”其实没说错,只是不必说出口。就像这烤红薯的甜味,不必喊着“甜”,咬下去的人自然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