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玄忽然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轻易压过了崔佑璋的声音:“秦公子今日似乎没怎么饮酒?可是今日王府的菜不合公子口味?”
杨映溪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放下几乎没怎么动的酒杯,恭敬道:“没有没有,王爷府里菜品很好,只是草民本就酒量浅薄,加之前几日偶感风寒,今日身体还有些不适,故而不敢多饮,怕酒后失态,还请王爷恕罪。”她又搬出了“身体不适”的万能借口。
“哦?”萧墨玄眸光微闪,“这么说倒是本王的不是了,让公子操劳太多,把公子的身体都累坏了……”
杨映溪的心脏差点跳出胸腔,几乎要脱口而出再次请罪。
幸好萧墨玄话锋一转,接了下去:“既然如此,本王许先生休息几日,本王在郊外有一处温泉庄子,先生可以过去休养几日!”他语气平淡,仿佛就是一个体恤下属的上级。
但杨映溪却分明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某种深意。他绝对是故意的!
“多谢王爷体恤,等忙过这一阵子草民一定去。”她低下头,迅速的回礼,她意识到一味的回避反而会引起人的逆反心理。
她得改变一下策略,现在想想,她之前确实有点反应过激了。
崔佑璋浑然不觉,还在那附和:“是啊!秦兄,等忙过这阵子,我们一起过去,王爷那个温泉庄子可是个疗养的好地方!”
这场对于杨映溪而言堪比酷刑的酒局,最终在崔佑璋酩酊大醉、呼呼大睡中结束。
王爷命人将他安置在王府休息,杨映溪也马上起身告辞,逃也似地离开了摄政王府。
回到马车上,她虚脱般地靠在车壁上,后背又是一层冷汗。
失策,之前刻意回避的态度太过明显了,萧墨玄肯定是有所怀疑了,不然他今日看似平淡的话语和眼神,总是若有似无的探察着什么,那洞察一切的眼神,总让她感觉无所遁形。
怎么办?以后该怎么办?
杨映溪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焦虑。躲,肯定不是什么好的策略。那个男人太过聪明,太过敏锐。一味地逃避,反而可能更加引起他的探究欲。
他就知道,那些觉得古人见识少,好糊弄的人才是真正的蠢货。这些能站在权力巅峰的古人,怎么可能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这三年他一直在外面跑,并没有太多与他们相处的经验。而且,这几年他在外面也随性惯了,加上最近事事顺利,才会喝醉了之后有些忘形了!
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但对方是谁,手握生杀大权的摄政王,大名顶顶的北境战神、北蛮活阎王,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他现在坐镇朝堂脾气就会好了起来!
她烦躁地揉着额角。看来,需要重新调整策略了。至少,不能再做得如此明显回避他!算了,大不了以后就说自己戒酒了,只要不喝醉,他应该可以应付!
她长长叹了口气。这“女扮男装”的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从前只是觉得“女扮男装”无论出门也好,谈生意也好都比较方便,根本就没有设想过自己会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算了,见招拆招吧,相信看在自己是只会下蛋的金鸡份上,摄政王想杀她之前也会先考虑考虑吧!
第二日朝中休沐,从宿醉中醒来的崔佑璋揉揉还有些微微发胀的额头,已经是快到中午了,
王府的下人见他已经起身,马上周到的上前伺候,热水、醒酒汤早已备好,他自己的小厮也早就从崔府取来了干净衣物。
一番梳洗整顿,换上惯常穿的竹青色锦袍后,崔佑璋总算觉得精神了些,才向王府总管打听王爷何在,得知王爷正在书房处理公务,便整理衣冠,快步前往拜见。
书房外,侍卫通传后,里面传来萧墨玄低沉平静的声音:“进来。”
崔佑璋推门而入,只见萧墨玄并未如想象中那般伏案疾书,而是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的一株苍劲古松。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玄色的蟒袍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显得他身姿挺拔如松柏,却也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傲与压迫感。
“王爷。”崔佑璋上前几步,恭敬地行礼,语气带着歉意,“昨日佑璋失态,醉酒酣眠,扰了王府清静,还请王爷恕罪。”
萧墨玄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淡淡道:“无妨,坐吧。酒后可还难受?让厨房再送碗醒酒汤来?”
“不必了,微臣已经好多了,不必麻烦。”崔佑璋摆了摆手,在一旁的黄花梨木椅上坐下,腰背习惯性的挺直,习惯性的拿起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他偷偷觑了一眼萧墨玄,见他虽然神色如常,但是以他对他的熟知,他心里应该有什么事。
书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角落鎏金香炉里袅袅升起的檀香,丝丝缕缕,宁静却莫名让人心绪紧绷。
萧墨玄踱回书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温润的玉镇纸,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佑璋,你结识秦歌较早,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如何?”
崔佑璋微微一怔,没想到萧墨玄会突然问起这个,但很快笑道:“秦兄此人是个不世出的奇才,眼光独到,心思缜密,且行事不拘一格,不拘泥于常理,却往往能收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他在商道之上可谓天赋异禀,他重利但不轻义,有商人的敏锐,却没有商人的短视!他有着一般商人没有格局和眼界!
他为人也是仗义疏财,待友诚挚,是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这也就是他志不朝堂,不然他一定也是个治世良臣。”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对“秦歌”的欣赏溢于言表。
“嗯,确是难得的人才。”萧墨玄表示赞同,语气却平淡无波,他目光微抬,看向崔佑璋,似是不经意地追问:“只是,你是否觉得他……有些地方异于常人?或者说,似乎总有些难以言说的……秘密?”
崔佑璋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些,他并非蠢人,自然听出了王爷话中的深意。他想起昨夜酒桌上,秦兄几乎滴酒不沾,以及王爷那看似关怀实则隐含试探的话语。
他犹豫了一下,谨慎地回答道:
“这个……人人都会有一些不愿为外人道的事,只要他能忠心为王爷办事,不必深究。秦兄心思缜密,他并非京城人士,独自在此打拼,有所保留也是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