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晚餐堪称豪华,油焖大虾红亮诱人,清蒸海鱼泛着银光,还有爆炒鱿鱼、蒜蓉粉丝蒸扇贝、油炸小黄鱼、蛤蜊炖豆腐、凉拌海蜇丝,配上一碗鲜掉眉毛的海带鸡蛋汤,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在这冰天雪地的腊月,能吃上这么一桌海鲜大餐,足见何五爷对这场认亲宴的重视。
人逢喜事精神爽,何五爷一下得了个好大儿和好大儿媳,嘴上没多说什么,脸上的笑容却没断过。
晚饭他更是破天荒地多扒了一碗米饭,要不是郭顺在一旁频频提醒,生怕他吃多了积食,这碗筷恐怕还舍不得放下。
饭后,何五爷亲自从里屋拿出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对手表和一对玉佩。
手表是沪市来的,表盘泛着温润的哑光,麦穗纹表壳经手工抛光,银色表带刻着细密的防滑纹路,表背还刻着“为人民服务”的字样。
玉佩则是上好的和田羊脂玉,雕成龙凤呈祥的样式,玉质温润通透,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油脂光泽,触手生温,绝非普通玉石可比。
“五爷,这是……”
望朝话音未落,何五爷沉着脸重重“啧”了一声。
江步月率先反应过来,手肘杵了杵他的软肋。
望朝见江步月给他使眼色,又望着何五爷瞬间黑如锅底的脸色,突然一拍脑门,声音清亮得能震碎房梁:“干爹!”
“哎!”何五爷的脸立刻笑出层层褶子,隔空虚点着望朝的脑瓜子,“下次再忘,就去后院给我喊够一百声!”
望朝挠着后脑勺嘿嘿直笑:“这不十几年没喊过爹了,舌头都打结了!下次保证不会!”
何五爷鼻间轻哼一声,算是放过他这回,将红绸包裹的托盘往前一推:“这是给你们的认亲礼。”
“干爹,我们都已经收了您一箱子的礼物了,这怎么好意思。”江步月连忙摆手。
手里的金首饰盒子还没捂热乎呢,初次见面,她咋好意思连吃带拿的。
然而她不好意思,望朝好意思啊!
他跟干爹也是老相识了,干爹早识破他没脸没皮的本质了。
只见他动作熟稔地拿起手表,利落地扣在自己和江步月腕间,冰凉的表链贴着脉搏,沉甸甸的分量像是把富贵都锁在了腕间。
他又拿起玉佩仔细端详,玉质细腻得像婴儿的皮肤,龙纹凤纹雕刻得栩栩如生,在光晕里流转生姿,“干爹,这么好的玉您真舍得给我们?”
何五爷斜倚雕花红木椅,青瓷茶盏轻叩几案,在氤氲茶香里悠哉悠哉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也就是能给这认亲宴添个俗趣。”
望朝眼底迸出精光,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江步月跟前,故作夸张地惊呼:“哎哟媳妇儿,看来我们真是抱上金大腿了!”
这大实话说的,屋内几人一阵大笑。
几番玩笑过后,望朝突然想起了什么,歪着上半身凑到何五爷身边问:“五爷,您在县小学有没有认说得上话的人?我想让月月去考个毕业证。”
”哦?“何五爷看向江步月,反问道:“月丫头打算上初中吗?”
江步月摇头解释:“我没正经上过学,小学到高中的知识都是自学的。
我想趁现在没事,把毕业证考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毕竟,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何五爷对她的上进心很是欣慰,转头看向郭顺。
郭顺沉思片刻:“学校那边倒是没有认识的,需要的话,可以让教育部长牵个线。”
“会不会太麻烦了?”江步月有些犹豫,毕竟人情这东西用一次少一次。
何五爷却淡然摆手:“没事,都是自己人,这会儿用得上他,他指不定还乐呵呢。”
江步月这会儿是真认同望朝说的——他们真是抱到金大腿了。
何五爷转而看向望朝:“那你呢?你媳妇都要考高中毕业证了,你有什么打算?”
这些年相处下来,他深知望朝不简单。
起初他还盘算着让郭顺抽空给这臭小子开小灶补补课,哪料反被人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这小子虽没在学校里按部就班读过几年书,肚子里的墨水却半点不少,说起文史典故信手拈来。
分析起商业门道更是头头是道,那些独到见解,连浸淫商海多年的老江湖听了都要竖起大拇指。
据望朝自己讲,小时候他曾救下过一位落难的老地主。
老地主为报救命之恩,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那些书本知识、处世之道,都让他获益匪浅,而且越长大,他越能将这些知识融会贯通。
望朝正塞了块蝴蝶酥在嘴里,闻言含糊不清地问:“啥打算?”
何五爷眼皮一翻,劈手夺过那碟蝴蝶酥,反手塞到江步月怀里,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现在大学是取消了,但上头早晚会意识到人才的重要性,高考迟早得重启。”
屋内只有自家人,何五爷索性将话挑明,枯瘦的手指点着望朝:“等你媳妇考上大学,你小子打算杵在原地当望夫石?”
望朝往竹椅上一仰,笑得没心没肺:“那不能够!她去哪儿我跟到哪儿!她在课堂啃书本,我就在校门口赚钱。
到时候把您老、我娘,还有郭叔全接去享福,保准顿顿有红烧肉,比现在也差不了!”
郭顺听得心里暖烘烘的,没想到五爷认个儿子,他还能蹭上晚福。
何五爷却咂舌:“那等以后你媳妇上了大学,人家问起她丈夫,她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家男人是个连小学文凭都没有的泥腿子,不过会倒腾几个臭钱吧?”
他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用杯盖点了点桌面,“要是再问她看上你哪点,你要她怎么答?看上你杆子高,看上你会种地?”
望朝猛地挺直腰板,桃花眼亮得像藏了两盏小灯:“我这叫青春灿烂小年轻,温柔体贴男保姆,最重要的是——”他故意拉长尾音,冲几人得意地晃晃脑袋,“我可是男德模范生!”
江步月刚端起的茶差点呛进鼻腔,原想帮他解围的话卡在喉咙里。
这人怎么能把“男保姆”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还扯出个莫名其妙的“男德模范生”,脸皮简直比城墙拐角还厚。
何五爷喷着粗气,手里的茶盖转得飞快,郭顺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而且——”望朝突然拍桌,震得杯盏叮咚作响,“我有钱啊!”
何五爷指尖一顿,挑眉似笑非笑:“那人家要说月丫头傍大款呢?为了钱委曲求全……”
“嫉妒!纯粹是嫉妒!”望朝跷着二郎腿,露出三分痞气,“就让他们酸去吧,咱家的钱,生来就是给媳妇花的。”
“歪理!”何五爷没好气地点他,眼里却藏着几分纵容,“净会耍嘴皮子。”
望朝却挺直腰背:“干爹您想啊,他们为啥要考大学?不就是为了毕业后找份好工作赚钱?
要是真恢复高考,那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可我明明能乘快艇过河,为啥非要挤那独木桥?”
一番话让何五爷陷入沉思,这小子话糙理不糙,倒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