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裹着寒气钻进脖颈，望朝扛着锄头，闷头就往屋里冲。江步月挎着装满萝卜缨子的竹篮跟在后面，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
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可是认真观察过这屋子的，除了炕和炕桌，就是一个大木箱和一个柜子，估计是放衣服和杂物的，其他一览无遗，别说兔子，连只耗子都没有。
“等等我！”她故意拖长调子，装作疯癫地蹦跳着追上去。
可还没等她跨进门槛，“哐当”一声，木门重重地在眼前合上。江步月吃了闭门羹也不恼，扒着门缝往里喊：“兔子，我要看兔子！”
“马上马上。”屋里传来望朝瓮声瓮气的回应，紧接着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很快，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步月还保持着扒门缝的姿势，抬头就跟兔子眯成缝的红眼对上，六七斤的兔子，一身似雪白毛蓬松又宣软，看得她口水直流。
望朝拎着长长的兔耳朵，随手就朝江步月递过去，那架势，堪比霸道总裁给出自己的副卡。
江步月乐呵呵地接过，扒拉着他问：“肉，肉藏哪啦？”
“没了没了，明天带你去捡。”望朝死死拉住自己的裤子，无奈大喊：“娘！救命啊！疯子要抢我裤子！”
“……”江步月嘴角抽抽，表示这真没有。
刘玉兰好笑地看两个孩子玩闹，温声哄着江步月：“好月月，跟娘炖肉去，吃了肉，娘也给你找身好衣裳。”
一听吃肉，江步月好奇心也没那么重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反正她现在哪儿也去不了，在这个走到哪都需要介绍信的年代，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仰仗这对母子，来日方长嘛。
刘玉兰动作很快，又有望朝和江步月争着抢着砍肉剁萝卜烧柴火，天还没完全黑下来，白萝卜炖肉的香气已经飘满整个小院。
江步月捧着个碗在锅边看着，鼻子一耸一耸的，整个人都快被香迷糊了，肚子一直敲锣打鼓的。
时隔八年，她的味觉终于得到解救，跟末世专家研究出来的那些菠菜味营养剂相比，这才是真正的美味珍馐。
望朝有样学样，抱着自己的碗，围着灶台团团转，大口大口吸着肉香。
而这香味对于老大老二家来说，简直就是个灾难，同在一个院子里，闻得到却吃不到，活受罪啊……
“分家第一天就炖肉，你娘肯定藏私了！”李红梅站在自家门口，鼻孔张得像筛子，“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一样是从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怎么他老大就是宝，你这老大就是草！”
望阳好好闻着肉香就馒头，谁知飞来一脚，馒头差点脱手，脾气瞬间上来了，“整天就知道叭叭，那肉一看就是傻子去山里弄的，我娘知道个啥？有本事你就去要，看那傻子削不削你就行了！”
李红梅张着嘴无从反驳，活像被掐着脖子的老母鸡。
望朝以前每次从上山回来，必定不会空手，有时候是野果子毛栗子，有时候是野鸡野兔，野鸡蛋更是次次有。
他一直说是捡的，望阳望晖不信，悄摸跟了他一次，真就看见有傻兔子撞死在他身边等他捡尸。
眼见为实，他们不得不承认，望朝这傻子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
不过这人也是贼拉小气，就因为有次家里吃小鸡炖蘑菇没等他和娘，他就气得砸桌摔碗的，从此再没往家里带过东西，直到他们在老太太屋里闻到味才知道——他不是没带回家，而是偷偷藏着跟他娘一起吃独食了！
李红梅张桃几人逮住机会冲进去，就想分口肉吃，谁知那傻子气得抄起劈柴刀就一通乱砍，吓得几人屁滚尿流，从此再也不敢打他肉的主意。
隔壁的望晖和张桃听到老大的话，也跟着偃旗息鼓，肉重要，但哪有命重要啊！
但李红梅就是不信邪，“望娣望楠，去跟你奶讨点肉来。那傻子不给我们吃，作为亲奶，她还能忍心看着亲孙女饿死啊？”
张桃闻言眼睛跟着一亮，立马招来儿子女儿一通耳语。
东院沉迷肉香的一家三口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五个小屁孩突然跟炸了窝的麻雀似的冲进门，“奶奶，我想吃肉……”
望娣抹着眼睛，余光小心翼翼偷瞄望朝，“娘说我们是赔钱货，吃饭浪费粮食，连口肉都带不回去。”
望楠抱着刘玉兰的腿蹭来蹭去，小鼻涕糊了老人一裤腿：“奶，楠楠好饿啊。”
望兴被张桃教得最精，直接扑到望朝脚边抱住他大腿，仰着小脸喊：“小叔！我要吃肉！我长大了给你打酒喝！”
江步月看得一愣一愣的，夹肉的筷子顿在半空。
刘玉兰看着孙子孙女们冻得发红的小脸，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可瞥见望朝吃肉吃得正欢的样子，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如今家里你小叔说了算，肉是他捡回来的，你们问他。”
“不给！”望朝猛地把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青蛙，含糊不清地喊，“你们娘偷我萝卜，她是贼！贼不能吃肉。”
他这话一出，五个孩子全傻眼了，他们人虽然小，但也知道贼是要被扔石头被全村指着鼻子骂的。
“咯咯咯~大贼生小贼！”
江步月嬉笑着凑到望兴身边，指尖突然戳向他后腰。
望兴“哇”地蹦起来，五个孩子像是被捅了窝的马蜂，哭声瞬间炸开锅，真切了不少。
望朝被嚎得太阳穴直跳，粗粝的手掌“啪”地拍在桌上，豁了口的陶碗震得汤汁四溅，堂屋瞬间鸦雀无声。
“吃肉可以，”望朝扯起嘴角，“一筐柴，两块肉，没商量。”
五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望兴鼻涕泡啪一下破了，扯着两个亲姐的裤子，惨兮兮仰头：“姐姐，我想吃肉。”
大姐望前咬着干裂的嘴唇，盯着望朝碗里油亮的肉块，又看了眼鼻涕眼泪齐流的弟弟，突然把心一横：“砍就砍！先给肉！”
“行，就在这吃。”望朝拿着自己的碗，戳出十块肥瘦相间的肉，“敢骗我，以后都没肉吃。”
几个孩子被肉香勾着魂，早忘了爹娘的吩咐，被肉烫得直甩手，却舍不得丢，在手上捣腾几下，又在嘴里翻炒一番，舌头差点都差点吞进去。
江步月看着，没忍住给望朝投去赞叹的眼神，这猴精猴精的，谁说他傻啊？人家聪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