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酒店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水晶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流淌着悠扬的弦乐,侍者端着酒水穿梭于衣着光鲜的宾客之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但眼神交汇时,却难免流露出一丝心照不宣的探究与好奇。
顾沈两家的联姻波折,早已在上流圈子传得沸沸扬扬。今天这场订婚宴,与其说是庆典,不如说是一场备受瞩目的“审判”。所有人都想亲眼看看,那个据说在婚礼上“受刺激”、闹着要退婚的顾家千金,究竟会以何种姿态出现。
沈逸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礼服,站在宴会厅入口附近迎接宾客,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眉宇间隐藏的一丝疲惫与焦躁。
顾微澜迟迟未到,电话不接,信息不回,这种完全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无比烦躁。更让他不安的是,顾明达今天看他的眼神,明显带上了审视与疏离。
林薇薇则强撑着笑容,以女主闺蜜的身份帮忙招待,但她眼神闪烁,时不时看向入口,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早上在化妆室的那一幕,如同噩梦般在她脑海中盘旋。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个方向。
顾微澜出现了。
她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穿着奢华隆重的婚纱,也没有佩戴任何璀璨夺目的珠宝。只是一袭月白色改良旗袍,勾勒出纤细合度的身形,裙摆如水,行动间带着难以言喻的韵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约的低髻,仅用一根素雅的乌木簪子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脸上妆容极淡,却越发衬得她五官清丽出尘,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平静,深处却仿佛蕴藏着坚冰,扫视过来时,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穿透力。
她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唯有旗袍前襟那几枝银线绣制的梅花暗纹,在灯光下流转着含蓄而高雅的光泽。
整个宴会厅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截然不同的顾微澜震慑住了。这哪里还是他们印象中那个需要依附沈逸、毫无主见的菟丝花?这分明是一株遗世独立、傲雪凌霜的寒梅!
沈逸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艳,随即被更深的愕然与恼怒取代。她为什么不戴他送的珠宝?这身打扮是什么意思?她想干什么?!
林薇薇更是咬紧了后槽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顾微澜这副清高孤傲的样子,简直就是在无声地打她的脸!衬托得她之前的种种建议,如同小丑的伎俩!
顾微澜无视了所有投射过来的、包含着各种意味的目光,她姿态从容,步伐沉稳,在顾明达欣慰又复杂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宴会厅中央。
沈逸立刻调整好表情,快步迎上前,试图去牵她的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微微,你来了?真美……我送你的项链怎么没戴?是不是不喜欢?我让人再换……”
顾微澜再次抬手,避开了他的碰触,动作自然却带着明确的拒绝。
“沈逸,”她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声音清晰地传入周围竖着耳朵的宾客耳中,“那些东西,太沉,我不喜欢。”
太沉?不喜欢?
如此简单直接的理由,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了沈逸和那些认为她应该感恩戴德接受沈家“心意”的人脸上。
沈逸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却不得不强行压下,勉强维持着风度:“微微,别闹脾气,今天这么多宾客看着呢……”
“正是因为宾客都在,”顾微澜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才更不想戴着不合心意的东西,勉强自己。”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或惊讶、或玩味、或赞同的眼神,最后重新落回沈逸难看至极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就像这场婚约,从一开始,或许就是个错误。”
轰——!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虽然大家都猜到今天不会太平静,但谁也没想到,顾微澜竟然如此直接,在宴会刚开始,就几乎等同于公开表示要退婚!
“微微!你胡说什么!”沈逸再也维持不住温文尔雅的面具,语气带上了厉色。
“顾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一个与沈家交好的中年妇人忍不住出声,“沈逸对你多好,大家可都看在眼里!你这样任性,让你父母的脸往哪儿搁?”
“就是,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这么不顾大局?”
几声或“好心”或指责的议论低低响起。
林薇薇见状,立刻抓住机会,挤上前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微微!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你也不能这样当众让沈逸哥下不来台啊!快跟沈逸哥道个歉,把项链戴上,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又拿起那套碍眼的钻石项链,试图往顾微澜手里塞,动作带着几分强行。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和尴尬。
所有人都看着顾微澜,想看她如何应对这来自“未婚夫”和“闺蜜”的双重压力,是想看她是否会像以前一样,最终妥协。
顾明达皱紧了眉头,想要上前,却被身边一位老友轻轻拉住,示意他再看看。
就在那串冰凉的钻石即将触碰到顾微澜指尖的瞬间——
她忽然抬手,不是去接,而是伸向了自己旗袍侧面的隐形口袋。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她缓缓地,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方素白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