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内院惊影,母女初逢
菜推车轱辘轱辘地碾过青石板,陈默低着头,指尖捏着袖中的敛脉散,瓶身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张屠户与守门头领搭着话,故意放慢脚步,眼角的余光却不断示意他们往门房的方向看。
门房里坐着个白发老仆,正低头擦拭着一个铜盆,盆沿的反光恰好照到陈默三人。当看到陈默腰间露出的半角兰草佩时,老仆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将一块腰牌塞进了盆下的缝隙里。
“就是现在!”张屠户忽然提高声音,指着推车角落里的一捆青菜,“头领您看,这菜新鲜不?刚从城外菜农那收的……”
趁着头领的注意力被吸引,陈默拽着慕白闪身钻进了门房。老仆头也没抬,只低声道:“内院西侧的‘听竹轩’,兰夫人被关在那。这腰牌能进西跨院,别碰东侧的红墙,那里有噬脉功的人看守。”
慕白的手指触到盆下的腰牌,冰凉的金属上刻着个“杂”字,边缘已被磨得发亮。她刚想说些什么,老仆却摆了摆手:“快走,别连累我儿子。”
两人迅速换上杂役的粗布褂子,将腰牌系在腰间,低着头往月亮门走去。守门的鸦卫瞥了眼腰牌,没再多问,只不耐烦地挥挥手:“快点干活,别在这磨蹭!”
西跨院比外院更安静,长廊两侧种着茂密的修竹,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倒像是在掩盖什么动静。陈默按着腰间的桃木剑,每走一步都格外谨慎——敛脉散的药效只有一个时辰,必须在失效前找到听竹轩。
“那边!”慕白忽然拽住他的衣袖,指着竹林尽头的一角飞檐,檐角挂着个小小的兰草风铃,正随着风轻轻晃动,“娘最喜欢兰草风铃,日记里画过好多次。”
两人加快脚步穿过竹林,眼前果然出现一座雅致的小院,门口挂着“听竹轩”的匾额,两个鸦卫守在门口,腰间的令牌比别处的更亮,显然是精锐。
“怎么办?”慕白的声音压得极低,手心全是汗。
陈默指了指院墙边的一棵老槐树,树枝几乎探到了院墙内:“爬进去,从后窗进。”
他先助跑几步,抓住低垂的树枝,像只灵猴般荡了过去,落在院内的阴影里。确认四周无人后,他对着墙外的慕白招了招手。慕白深吸一口气,也学着他的样子抓住树枝,却因为力气不足,险些摔下去,幸好被陈默稳稳接住。
院内静悄悄的,正屋的窗纸透着暖黄的灯光,隐约能听到翻书的声音。陈默示意慕白留在原地,自己则贴着墙根挪到窗下,手指蘸了点唾沫,轻轻点在窗纸上——
里面坐着个女子,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裙,正临窗看书,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柔和得像幅画,眉眼间竟与慕白有七分相似。她的发间别着支兰草簪,随着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正是墨兰!
陈默的心跳骤然加速,刚想出声,却见墨兰忽然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窗纸的破洞,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像是早已料到他们会来。
她放下书卷,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对着空气轻声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躲在窗外可不是客人的道理。”
陈默与院墙外的慕白对视一眼,推门走了进去。墨兰转过身,目光落在慕白身上时,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溅出几滴,落在素白的袖口上,洇出小小的深色痕迹。
“娘……”慕白的声音发颤,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这些年在灵脉馆的等待,日记里读到的零碎片段,此刻都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墨兰放下茶杯,快步走上前,指尖轻轻抚过慕白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她的眼眶也红了,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一遍遍呢喃:“长大了……我的女儿长大了……”
母女俩相顾无言,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陈默站在一旁,看着这迟来的重逢,心里又酸又暖,悄悄退出了房间,守在门口望风。
过了许久,慕白才哽咽着问:“娘,您当年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我?”
墨兰拿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娘没有丢下你。当年在藏锋谷生下你,国师的人就追来了,我只能把你托付给秦先生,让他带回灵脉馆——那里是我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日记里写的每一句‘念儿’,都是在想你啊。”
她从枕下摸出个小小的布偶,上面绣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针脚细密,显然是反复摩挲过的:“这是我给你绣的,总想着等你长大了,亲手交给你。”
慕白抱着布偶,泪水再次决堤。原来那些被她误解为“冷漠”的文字,全是母亲藏在心底的思念。
“手札呢?”墨兰忽然收敛情绪,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沈先生说你们带了账册来,只要把账册和手札合在一起,就能彻底扳倒国师。”
“手札不是被您带走了吗?”慕白一愣,“兰心阁的密室里只留下您的衣角碎片。”
墨兰的脸色沉了下来:“我根本没带手札!离开兰心阁前,我特意检查过密室,手札明明还在!那碎片是我故意留下的,就是怕你们以为手札在我身上,贸然闯进来……”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站起身:“不好!是内鬼!他不仅偷了手札,还故意留碎片引你们来国师府,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鸦卫的嘶吼:“包围听竹轩!别让里面的人跑了!”
陈默立刻推门进来,脸色凝重:“他们来了!好像知道我们在这!”
墨兰迅速走到书架前,转动最上层的一本《兰谱》,书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暗门:“这是通往城外的密道,当年沈大人修的,只有我知道。你们快走,拿着账册去找御史台的李大人,他是唯一能信的人!”
“您跟我们一起走!”慕白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墨兰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我不能走。国师抓我,就是想逼出兰心阁的据点和手札的下落。我留在这里,还能拖住他们,给你们争取时间。”她从发间拔下兰草簪,塞进慕白手里,“这簪子里有兰心阁所有据点的地图,拿着它,活下去,为我们所有人活下去。”
院外的撞门声越来越响,门板已经开始松动。墨兰推了他们一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记住,娘永远为你骄傲!”
陈默拽着哭成泪人的慕白钻进暗门,在书架合上的最后一刻,他们看到墨兰转身走向门口,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永不弯折的兰草。
暗道里一片漆黑,只有两人的呜咽声在回荡。慕白紧紧攥着那支兰草簪,簪头的尖锐硌得手心生疼,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不能辜负母亲的牺牲,必须带着账册和地图,完成这场跨越了半生的守护。
听竹轩外的厮杀声隐约传来,很快又归于沉寂。陈默知道,墨兰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们铺就了前路。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份沉甸甸的嘱托,一直走下去,走到光明刺破黑暗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