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莲籽抽芽
灵脉泉眼的水渐渐涨起来,没过半月,已经能漫到脚踝,清澈得能看见水底圆润的鹅卵石。陈默每天清晨都会来泉边站一站,看着水面映出的天光,心里总觉得踏实——自墨老鬼埋下莲籽后,那人就再没露面,只留话给守山门的老周,说“等莲籽发芽了再来”。
“今天的水温正好,适合浇灵脉草。”慕白提着木桶过来,桶里的泉水泛着细微波纹,映着她手腕上的银印,像把碎银撒在了水里。她蹲下身,用瓢舀水往泉边的晨光草上浇,水珠落在叶片上,顺着纹路滚到根部,竟激起一圈圈淡金色的涟漪。
陈默指着泉眼中央:“你看,那是不是芽尖?”
水面上果然浮着点嫩黄,细得像根绣花针,被水波推着轻轻晃。慕白赶紧放下木桶,趴在泉边仔细看,指尖的银印忽然发烫——那确实是灵脉莲的芽,种壳还挂在芽尖上,像顶小小的帽子。“真的发芽了!”她回头喊,声音里带着惊喜,“比秦长老说的早了三天!”
消息传到灵脉馆,守脉人们都跑来看新鲜。溪城的老李摸着下巴笑:“这莲籽沾了墨老鬼的血,又得泉眼的活气,能不长得快吗?”雾隐山的猎户头领则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醒脉草粉:“撒点这个,让芽长得壮实些。”
阿虎最是兴奋,围着泉眼跑了三圈,说要给莲芽“圈个地盘”,免得被孩子们踩坏。他用溪城的灵脉石围了个小小的石栏,石缝里还塞了几颗东海的珊瑚珠,阳光下闪闪烁烁,像给莲芽搭了个华丽的小窝。
傍晚时,墨老鬼真的来了。他没进灵脉馆,就站在泉眼外的老槐树下,远远望着石栏里的嫩芽。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泉边的软泥上,像想伸手又不敢。
陈默走过去,递给他一根刚摘的晨光草:“尝尝?泉眼的水养出来的,比别处的甜。”
墨老鬼接过来,却没吃,只是捏在手里转着圈。“当年我妹妹种这莲籽时,总说要等花开了,摘片花瓣泡灵脉茶。”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着水里的芽,“她说花瓣上的露珠,能映出看茶人的心事。”
“那等花开了,咱们就泡一壶。”陈默望着泉眼,嫩芽已经抽出第二片小叶,叶片卷着,像只握着的小手,“秦长老说,灵脉莲认主,谁对它用心,它就长得旺。你这半月没来,它倒把芽憋得挺壮。”
墨老鬼忽然笑了,是这些天来第一次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些:“我在黑风口补种醒脉草,那边的灵脉气还没顺过来。”他顿了顿,补充道,“明天我来帮着清理泉眼周围的杂草吧,总不能让莲芽被草遮了光。”
陈默知道,这是他低头的方式。
接下来的日子,墨老鬼真的每天都来。他不跟人多说话,只闷头干活——清理杂草时,连草根都拔得干干净净;给泉眼换水时,用瓢舀得极轻,生怕溅起的水花打疼莲叶;有孩子想伸手摸莲芽,他也不呵斥,只默默挡在泉边,等孩子跑开了,再蹲下来对着芽看半天。
灵脉莲长得飞快,没几日就展开了圆叶,叶片浮在水面上,像铺了张嫩绿色的玉盘。有天清晨,慕白发现叶片上凝着颗露珠,露珠里竟真的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正蹲在泉边笑,眉眼像极了墨老鬼。
“你看。”她把墨老鬼拉到泉边,“墨兰姑娘在看呢。”
墨老鬼盯着露珠里的影子,眼眶慢慢红了。露珠滚落进水里,影子碎了,却在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涟漪荡到莲叶下,竟催出了个小小的花苞。
那天傍晚,墨老鬼没像往常一样早早离开。他坐在泉边,听陈默讲灵脉馆的旧事——讲秦长老年轻时追着灵脉兽跑丢了鞋,讲老李当年雕灵脉石把凿子崩了个豁口,讲渔民们在东海捞到会发光的珊瑚……讲到最后,他忽然说:“我那本偷抄的《灵脉全图》,藏在雾隐山的石洞里,明天我去取回来,还给灵脉馆。”
陈默没接话,只是往他手里塞了个刚烤好的山魂果糕:“尝尝,张老爹做的,加了灵脉泉的水。”
果糕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时,墨老鬼忽然觉得,这味道和记忆里妹妹递给他的那块,竟一模一样。
月光落在泉眼上,灵脉莲的花苞静静立在叶间,像颗藏着秘密的珍珠。墨老鬼起身告辞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路过祠堂门口,他往里面望了一眼——墨兰的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光,像在对他笑。
他知道,有些恩怨像莲籽外的硬壳,看着顽固,只要肯泡在灵脉泉的水里,总有软化的一天。而那些藏在硬壳里的温柔,就像这悄悄抽芽的莲,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给你个惊喜。